獵耳
在原始的部落,
戰士們經常會把敵人身體的一部份割下來,
放置於顯眼的地方, 甚至掛在身上,
用來顯示戰績, 威嚇敵人.
就算是現代社會, 敵人的武器, 姓名牌等,
都是熱門的戰利品. 現在也許已沒有人會把敵人的頭割下來,
掛在身上. 但拿取戰利品的風氣,
在千百年間的文化演進中,
從來都沒有間斷過. 在戰鬥文化的薰陶下,
戰利品不單成為耀武揚威的工具.
戰利品數量的多寡, 也是成為了戰鬥能力的指標.
以下, 是三百隻耳朵的故事.
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落下,
嘩啦嘩啦的撞落在屋簷上,
然後慢慢溜向地面. 混身濕透的薰在簷蓬下瑟縮著,
逃避雨水的追打.
突然木門依呀一聲的打開, 一名撐著紙傘的少女在門後出現,
蹲在門後的薰立即嚇得跳了起來.
少女以帶點驚訝的目光,
看著眼前那一臉惶恐的人.
看到薰冒著風吹雨打, 一副失魂落魄的可憐相,
一股憐憫的感覺從少女心底升起.
少女對薰說了幾句, 只見薰不斷搖著他那垂得低低的頭,
畏縮的後退著, 一副隨時逃走的樣子.
少女見到, 立即抓起了薰的手臂,
把他硬拖到屋內.
薰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濕透的頭髮也被抹乾, 正呆望著火爐出神.
灼熱的感覺傳到那異常蒼白的皮膚上,
身上的皮肉幾乎被熱力烤熟了,
但身體的抽搐顫抖卻一直沒有停止過.
少女向薰遞上了一碗吃剩的稀飯,
薰一臉媔腆的接過飯碗,
然後便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薰一邊吃著飯, 一邊偷望著少女. 只見她托著頭,
以溫婉的笑臉看著自己,
薰立即又把頭垂下去.
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響起, 少女奔到大門,
和另一人說了幾句, 又奔回薰的身邊.
她一再叮囑薰留在屋內, 然後便拿起那把紙傘,
憂心忡忡的往門外奔去.
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落下,
滴滴答答的打在竹葉上,
然後慢慢溜向地面. 混身濕透的薰跪倒在竹林內,
額頭幾乎貼了在地上,
淚水不斷從他雙眼湧出. 他手上緊緊地握著一隻耳朵,
一隻人的耳朵, 一隻白慘慘的耳朵.
薰緊閉著眼睛, 一幅幅清晰的景象又再度在腦海中重現;
那顆藏身的大樹, 那名路過的農夫,
那柄白晃晃的小刀, 那個掉落地上的鋤頭,
那雙翻白的眼睛, 那個最後的掙扎,
還有那灘腥紅的血. 最令薰受不了的,
卻是那副溫婉的笑臉.
那是他來到人類世界以後,
首個見到的笑臉. 而即將把那副笑容毀掉的人,
正是他自己.
還須要二百九十九隻耳朵, 薰才能成為"行者".
戰場,
顧名思義是發生戰鬥的場所. 殺與被殺,
是戰場上必然發生的事. 在戰場上,
人可肆無忌憚地殺敵,
固此戰場亦吸引了不少嗜殺的人.
對薰而言, 殺人是一種生理需要.
而不是一種嗜好. 除生理因素外,
耳朵亦是吸引薰到戰場的另一個原因.
在戰場上把對手打倒, 然後拿取耳朵.
戰場上動輒有幾百人在戰鬥, 只要每次能殺二十人,
很快便可以拿到三百隻耳朵.
這是薰最初的想法.
可惜, 事實遠非他想像般完美.
剛敲碎了對方的頭顱,
還未來得及陶出小刀, 長槍已從旁邊刺來.
薰只有放下那被擊斃的對手, 專心閃避長槍.
剛把長槍手解決掉, 便要立即往前線推進,
根本沒有收集耳朵的時間.
每次在戰役結束之後, 薰都無法在屍海中尋回自己的刀下亡魂,
更莫說是戰敗逃走, 四處逃命的時候了;
根本就沒有空閒去想耳朵的事.
亦因為薰不齒隨便以其他人的耳朵濫竽充數,
所以即使他在戰場上殺了很多人,
拿到的耳朵卻比想像中少.
有幾次在勝利後,
他在戰場尋回了自己的受害者,
但割取耳朵的時候卻被同伴見到,
立即被當成變態狂人.
薰不單立即被同伴阻止, 排擠,
隨後更被逐出僱兵團.
薰心想: 假如其他人知道他是什麼的話,
必定沒有人敢阻止他的.
還須要二百一十一隻耳朵, 薰才能成為"行者".
泥土一點一點的把棺材淹沒,
一群人正圍著一個新的墓穴,
進行著簡單的葬禮. 薰遙遙的站在遠處,
靜靜地看著葬禮的舉行.
薰已記不起他是第幾次參加這種遙遠的葬禮;
每次, 他都想走上前去, 慰問一下死者的家屬,
詢問一下死者的生平, 然後對他們講句:
對不起, 這是我的工作.
再把死者遺失掉的左耳, 放到棺木裡面.
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因為他需要那些耳朵.
薰對殺人已到了一個厭倦的地步.
每種死狀他都見過了,
每種殺人的方法他都試過了. 殺人的慾火,
慢慢被接踵而來的暗殺工作所撲滅.
薰最近都沒有拿到耳朵,
原因是有好幾次完成工作後,
耳朵還沒去拿便轉頭走了,
他已受不了那種腥臭的味道.
到了一貧如洗,
快要被旅館掃地出門的地步,
他才會一臉委屈地接下工作,
結束另一個陌生人的生命.
每次在收到酬金後,
薰又會把自己關在黑漆的房間內, 痛苦地抱頭思考.
充當殺手的自己,
和淪為戰爭機器的鳳凰族人,
到底有甚麼分別?
還須要一百二十六隻耳朵, 薰才能成為"行者".
好吃.
薰坐在村長的家內, 咀嚼著新鮮的生魚片,
喝著濃郁的山茶. 雖然他也曾吃過各式各樣不同的鮮肉,
但從來沒嚐過那樣好吃的東西.
薰把肚子撐飽後, 一名村女對他拋了一個媚眼,
薰見到後終於忍不住輕笑起來.
輕鬆地斬殺十多名山賊, 解救一條小魚村,
薰立即被村民當作英雄般看待. 薰把山賊的屍體埋掉前,
早就把他們身上的衣服脫個清光,
離開時便會把衣服連同武器,
拿到較大的市鎮賣掉. 在這數個月來, 薰就是不斷的在四處遊歷,
洗劫路途上遇到的強盜山賊,
然後到官府或村民面前領功.
而且也開始有平民甚至地方官員,
特地告知薰山賊們的巢穴所在. 很快,
薰拿取到的耳朵數目, 一下子增多.
可以肆無忌憚地殺人,
事後遠還會被人稱讚,
世上恐怕再沒有比這更奇怪的事了.
經常有人稱讚薰是一個英雄俠客,
薰也只是以笑回應. 說穿了, 薰其實和那些山賊強盜,
實在沒有太大的分別. 想到這裡, 薰又瞇起眼睛,
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薰細看著他的戰利品,
把幾隻已損毀的耳朵扔掉.
掉在地上的耳朵, 很快便被野狗一口吃掉.
薰把三百隻耳朵換成了一把長刀.
而那三百隻已萎縮成一小片的耳朵,
最後和其他成千上萬的耳朵一起,
被放在鳳凰山上的"耳塚"內.
<獵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