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慾
碰的一聲, 祖班娜慢慢的向後踉蹌幾下,
然後便無力的跪倒地上, 兵刃也脫手了.
血一點點的往下滴, 續漸把腳下的沙粒染成瘀黑色.
祖班娜的左臉模糊一片; 左額被打陷了,
下陷處露出片片零碎的白骨. 左眼也完全崩潰了,
半透明的流體混和著鮮血,
不斷從鼻孔和眼窩流出.
祖班娜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 一邊以僅存的右眼盯著眼前的人.
她看見人慢慢地踏前了兩步,
停留在自己的攻擊範圍外. 血不停的湧出,
但祖班娜沒有伸手去抹, 也沒有這個打算,
只是呆呆的盯著對方.
也不知是受傷勢影響, 還是面對著太陽的關係,
她只稍稍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
完全看不清那人的樣貌,
但這對祖班娜而言已沒甚麼關係.
就算不用看清對方的樣貌,
她都能預計到對方現在是一副甚麼表情,
畢竟對方是個和自己一同長大的人.
祖班娜望著眼前的人,
突然像有所領悟似的, 兀然坐倒地上, 縱聲大笑起來.
瘋狂又帶點悲愴的笑聲不斷在空曠的荒漠中回響.
[我明白了!] 祖班娜大叫道,
腦部不斷釋放的鎮痛劑令她進入了抗奮狀態.
[我終於明白為何鳳凰神那麼偏愛你了!]
說完, 她慢慢舉起顫抖中的手,
指著眼前的人影.
[你是一隻怪物!]
祖班娜瞪大了僅餘的右瞳. [你是個擁有人類外表的鳳凰族人!]
[你搞錯了.] 另一人以低沈的聲線回應道.
[我是一個人類.]
[你那樣說實在是太看不起我了!
你認為我會被一隻猴子打倒嗎?!]
祖班娜怒道, 然後不由自主的猛力咳嗽起來,
看來血已從鼻腔流進氣管了. 良久,
她總算把咳嗽止住了. [你真的認為普通人類能打敗鳳凰族嗎?
薰.]
薰沒有回應,
只是默默地看著坐在地上的祖班娜,
任由滾滾的風沙在身旁流竄.
兩人就這樣對望著, 任由時間流逝.
[傷口開始痛了......]
血流披面的祖班娜拿起跌在地上的大砍刀,
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把我的身體賣掉,
然後退休吧......
戰場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不要急著尋死.] 薰緩緩的道.
[你也知道在戰場上碰頭的話,
只有一人能活著離開的!]
祖班娜單手舉刀, 用刀尖指著薰. [這是鳳凰族戰士的原則.]
[不要對我說鳳凰族的事.] 薰別過頭去,
目光在閃爍著. [我才不管那些笨蛋原則.]
[求求你, 答應我吧.]
祖班娜勉力擠出了笑容. [不要令我更難堪了......]
還沒等待回應, 祖班娜便暴喝一聲,
提刀向薰衝去. 薰側身閃過捨身的一擊,
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上的釘頭鎚,
狠狠向下揮去.
遮天蔽日的沙暴正漸漸遠去,
四周的能見度也在逐步提高,
日光也開始白花花的照到地面上.
在駝馬上全速奔馳的馬娜,
感到刮在面罩上的砂土愈來愈少, 便索性把面罩脫下,
深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氣. 她轉頭一看,
在荒漠中自成一閣的紅色堡壘,
正在沙塵的掩蔽下冒出濃濃黑煙,
更不時有火舌從小窗戶中吐出.
[成功了!]
跟在馬娜身後的一名騎兵一邊叫囂,
一邊把搶過來的步兵服脫去, 拿在手上揮舞著.
隊中幾名騎兵見狀也興奮的叫嚷著,
有的騎兵把身上的步兵服撕破,
隨手扔往空中,
露出了下面形狀款式不一的貼身皮甲.
[追兵來了. 正後方, 高空.]
一名殿後的騎兵道. [有翼的.]
[早就應該知道不可能事事順利的了......
] 馬娜喃喃自語道.
[聚在一起, 不要分散.] 馬娜叫道.
八名騎兵們各自拿起了盾牌,
弓箭和短兵刃, 準備迎戰. 不久, 幾支弓箭從上空射下,
但不是被短兵器截下, 便是被盾牌所擋,
高舉盾牌的騎兵跑在一起,
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盾陣,
加上他們在移動中, 降低了弓箭命中的可能性.
拿著弓箭的騎兵也仗著盾牌的保護,
不斷向上空放箭. 不一會,
天空中降下的不再是弓箭,
而是一塊塊細小的石頭.
飛石的速度比弓箭來得急勁, 質量上也比弓箭大,
盾牌不時被其強大的衝擊力盪開.
唔的一聲, 騎兵H翻身落馬,
變成了滾地葫蘆, 在揚起一大片沙土後,
立即被騎隊拋離. 失去騎師的駝馬也受驚脫隊了.
[竟然有這種威力,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
傭兵G道.
[小心! 是短矛!]
手持木盾的騎兵B手急眼快的把短矛斜斜揮開,
騎兵G卻被穿盾而過的金屬矛硬生生的釘在坐騎上.
不到半秒, 被串刺的騎兵G和坐騎亦變成滾地葫蘆,
脫離了編隊.
[媽的! 那是甚麼怪力!] 騎兵C憤然道.
[早知道就不來了......] 騎兵D道.
[忍耐一下, 很快便能和本隊會合的了!]
雖然嘴裡是這樣說, 但馬娜很清楚就算駝馬跑得再快,
最少也要花上五分鐘左右才能與大隊會合.
而且那鳳凰族人還未施展其令人聞風喪膽的俯衝攻擊,
恐怕撐不上三分鐘騎隊便要全滅了. 突然騎兵F向橫移動,
脫離了編隊.
[你在幹甚麼?! ] 馬娜大哮道. 騎兵F沒有理會,
不斷的把距離拉遠, 和其他騎兵隔開了差不多廿尺.
馬娜抽空望望天上,
那名鳳凰族人暫停了攻擊, 正在高空盤旋,
看來正在更換手上的武器.
[來了!]
馬娜還未來得及改變陣式,
鳳凰族人已抽出巨型的砍刀,
以大角度向騎隊俯衝下去,
一團黑影急促地壓向騎隊.
就在揮刀的一瞬, 一支冷箭從旁飛來.
鳳凰族人輕鬆的閃開冷箭,
但閃避動作也擾亂了揮刀的節奏,
結果只能在盾牌上輕輕劃上一刀.
也不理擊中與否,
那鳳凰族人立即拍翼爬升,
把從後而來的弓箭都避開了.
眾人挨過了第一擊, 都稍稍鬆了口氣,
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 鳳凰族人已完成爬升轉向,
向騎隊迎面俯衝.
十多枚金光閃閃的東西射向騎隊,
大刀卻向脫隊的騎兵砍去.
隊中眾人忙於挌擋閃避,
來不及替脫隊的騎兵F作掩護射擊.
[是銅幣?]
馬娜按著被金屬物敲了一下的頭.
她側頭一看, 見到一隻沒有頭顱的駝馬正在沙地上打滾,
當她把頭再轉多一點的時候,
卻見到鳳凰族人被騎兵F撲倒在地,
兩人揚起的大堆塵土隨即遮蔽了她的視線.
[不用再望了!] 看到馬娜不斷的往後張望,
騎兵A把馬駕到她身旁. [那烏鴉不可能再追上我們的了.]
但是馬娜仍舊望著後方.
[不用擔心......] 騎兵A補充道. [他會照顧自己的了.]
[你們真的是傭兵嗎?] 馬娜問道. [還是一群不要命的傢伙?]
[這個嘛......] 騎兵A想了一想. [兩種都是.]
跑了約三四分鐘, 越過一小山坡後,
馬娜便見到己方哨兵的縱影. 不一會,
她和其他騎兵便穿越行進中的步兵群,
來到主將面前.
[報告, 任務順利完成了.] 馬娜道.
[唔, 這個我早就看到了.] 主將道. ["希臘之火"的成效有多大?]
[敵方中十之七八都應該被煙嗆死的了.]
馬娜道. [城門也應該被燒毀的了.]
[沒有確定的戰果嗎? 對方的烏鴉呢?]
主將道.
[這個...... 在混戰中失去了蹤影.]
[算了吧.] 主將白了馬娜一眼, 嘆氣道. [那樣已經足夠了.
你和你的傭兵們在後方好好觀看吧,
馬娜上尉.]
步兵們整齊地在曠野上前進,
除了點點血跡和駝馬的屍骸外,
一路上並沒有發現其他東西. 當他們到達城堡的時候,
見到從城堡內冒出的黑煙減少了, 兩屝木製的大門已被燒成焦炭橫臥沙上,
門外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四十具敵軍的屍體,
地面的紅沙都被染成瘀紅色,
屍體大都是衣衫不整的.
兩個僱兵打扮的人和一隻駝馬背對著士兵們,
站在門外一個較大的火堆前出神.
除了滾滾的濃煙和跳動的火焰外, 一切都是靜止的.
馬娜見狀, 立即策馬上前看過究竟,
主將副將和一大班隨從也立即跟了上去.
[嗯! 很遲呢!] 騎兵H白了馬娜一眼,
用沒有包裹著的右手拿著捲煙, 神氣的道.
[你們沒戲唱了.]
[對方的烏鴉呢?] 主將問道. 騎兵H沒有問答,
指了指身後. 主將抬頭望見熊熊的火堆中,
好像有兩個黑壓壓的人影似的,
立即概嘆起來. [這樣燒掉實在是太浪費了......]
一直望著火堆的騎兵F聽了, 慢慢轉過身來,
直直的盯著主將. 主將見到背著火焰,
混身浴血的騎兵F,
心中竟升起了一陣寒意. 尤其是那雙充滿殺意的紫眼,
把主將盯得心裡發毛.
[那是對死者的尊重.] 騎兵F冷冷的拋下一句,
然後轉身繼續看火堆.
[你這臭傢伙! 那是甚麼態度!] 副將怒道.
[對不起, 我們這些傭兵就是不懂說話,
經常開罪別人的.] 騎兵H嬉皮笑臉的打圓場.
[而且他的朋友剛犧牲了, 心情特別壞吧.]
[算了, 我沒有在意.] 主將揚手道.
[對了, 你們把對方的軍旗搶到手了吧.]
馬娜指指搭在騎兵F肩上的布條, 嘗試把話題叉開.
[薰, 把軍旗交給主將吧.]
薰把披著的一幅布拿下, 轉身走近主將,
然後把布揉成一團, 拋入馬娜懷中. 主將悶啍了一聲,
阻止了正想發難的副將, 然後把馬匹調頭.
[你才是他們的主將吧,
好好把那軍旗收起來.] 主將慢慢的道,
聲音充滿了苦澀味. [待煙消散後我們便要進駐了.]
馬娜呆呆的拿著軍旗.
她見到副將和隨從們不忿的表情,
實在不知應怎樣反應.
陽光透過圓拱形的石窗,
射到紅色的地毯上, 主將, 副將,
馬娜和七位傭兵全都單膝跪在皇帝面前,
朝中大臣則站立在兩旁.
[我們又見面了, 馬娜中尉.] 皇帝笑笑道.
[每次你都有好消息帶給我呢.]
[過獎了.] 馬娜低下頭道.
[不用客氣了.] 皇帝把身傾前,
用手托著下巴. [站來說話.]
馬娜見到皇帝直瞪瞪的望著自己,
急忙把視線移開.
[聽聞你只用了八名傭兵,
就把敵人殺得片甲不留了......]
皇帝慢慢的道. [那是真的嗎?]
[其實是主將先詐敗撤軍, 加上沙暴掩護,
而且有奇門兵器助陣, 我們才能奇襲得手的.]
馬娜道.
[詐敗? 詐敗會折損這麼多兵力的嗎?]
皇帝白了主將和副將一眼, 一臉慍色. [馬娜,
我知道你想為別人著想,
但你不用維護他了.]
[是的......] 馬娜道.
[今天我又聽到一些有趣的東西呢.]
皇帝稍稍改變一下坐姿. [聽說你們把敵人的"烏鴉"殺死了,
有那樣的事嗎?]
馬娜點頭回應.
[我只聽過"烏鴉"殺人,
未聽過有人能殺死"烏鴉"的.]
皇帝對馬娜問道. [後面哪一位是我們的"屠鴉勇士"?]
馬娜的嘴唇徵動兩下,
一名啡紅頭髮的傭兵站了起來.
[啊...... ] 皇帝驚嘆起來. [你叫甚麼名字?]
[薰.] 傭兵以低沈的聲音道. [歐陽薰.]
[實在是太令人驚奇了,
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皇帝對馬娜笑道. [看, 連你也被他比下去了.]
[在我們家鄉的男性,
樣貌都和我差不多的.] 薰不慍不火的道.
[但在外地經常被人當作是女性, 樣貌經常被人談論,
那實在是一件很令人煩惱的事.]
聽畢, 皇帝拍著膝蓋哈哈大笑起來. [也對也對,
那我們就轉個話題吧.] 然後皇帝對兩旁的侍從做了個手勢.
[你們為我的國家立了功,
我應該好好打賞你們的.]
侍從向各傭兵奉上了一個小錢箱.
[馬娜上尉, 你說我應該怎樣獎賞你呢?]
皇帝輕浮地道.
[這個呢......] 馬娜搔搔頭. [我暫時想不到.
我從沒有想過獎賞的問題.]
[想不到嗎? 不要緊的......] 皇帝揚揚手. [左丞相.]
[統戰有功, 依例連升兩級.
馬娜上尉應該躍升為中校.] 左丞相道.
[且慢.] 右丞相突然道. [軍法中列明非純A國血統者不得出任將校級職位.
馬娜上尉的母親是B國人, 再晉升的話便有違法規.
請皇上以其他方式獎勵馬娜上尉.]
[但是B國早在百多年前併入本國版圖,
那馬娜上尉的母親也算得上是A國人吧.
不見得有任何問題呢.] 左丞相反駁道.
[夠了, 你們又要在我面前吵嘴嗎?]
皇帝嘆氣道. [馬娜上尉,
你們先去休息一下吧. 獎賞的事遲點再算......
我不會虧待你的.]
[是的.] 眾人向皇帝行個禮, 然後便退下.
兩天後,
馬娜被邀請在一低級旅館參加慶功宴,
傭兵B,D,H同時宣佈退休了. 傭兵的收入雖然高,
但工作通常都極危險的.
不是被派往戰場上打前鋒, 便是執行一些古靈精怪,
不能得光的危險任務. 當他們賺到足夠數量的金錢後,
大都會選擇退休.
當然有一些傭兵是因錢以外的理由,
繼續驅使他們當傭兵的. 但退休對一般的傭兵來說,
可說是夢寐以求的事.
席上的馬娜靜靜地看著正左擁右抱的傭兵們,
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
突然覺得自己和這班人變得非常疏遠,
格格不入似的. 過去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已經離她愈來愈遠.
[怎麼了?] 一直滴酒不沾的傭兵A道. [覺得不舒服嗎?]
[不是, 只是在想東西罷了.]
馬娜沒有轉頭,
仍舊木然的望著傭兵們與妓女打情罵俏.
[我明白的. 行為不檢點的話,
會立即變成醜聞吧......
想放鬆一下都不行了. ] 老成持重的傭兵A笑笑道.
[是我的話的寧可辭官不幹了.]
[薰今天也沒有出席呢.] 馬娜拿起杯,
呷了一口淡如開水的酒.
[你也清楚他為人的吧,
他最怕這種場面的了. ] 傭兵A深深抽一口捲煙,
又把煙用力噴出. [老實說, 這幾天他好像有點不妥呢......]
[啊?......] 馬娜好奇地望望傭兵A.
[他把自己關在房內, 一睡就是大半天.]
傭兵A搖頭道. [他已不是新兵了, 不應該會那樣的.]
[G是他的好朋友吧.]
馬娜想起了隊中唯一陣亡的傭兵G.
[怎會?! 他們兩個碰面也不會打招呼的.]
傭兵A道. [真令我想不透.]
[你想我去看看他嗎?] 馬娜道.
[你們好像比較談得攏呢......
沒有人選比你更適合了. ] 傭兵A抓抓頭髮.
[隨便找個人去的話, 會被他一腳踢走的.]
[好吧.] 馬娜祟祟肩, 站了起來. [總比坐在這裡發呆好.]
[他在樓上左面盡頭那間房.] 傭兵A道.
馬娜揚揚手, 慢慢步上樓梯.
上了二樓, 煙草和酒臭的味道略為退減.
[薰, 是我.] 馬娜用力敲著那單薄的房門,
良久都得不到回應. 她從腰間掏出一柄匕首,
把它插在門縫中間, 用力往上一托,
木門便應聲而開. 馬娜見到一人大被蒙頭的躺在床上,
只露出啡紅色的頭髮, 便轉身把門關上.
即使是大白天, 沒有窗戶的房間也是黑沉沉的,
透過木板隙縫中透出的光線,
馬娜把油煙燃起了.
[怎麼你不應門呢? 薰.] 馬娜坐到床邊. [身體不舒服嗎?]
被窩中的人沒有回應,
馬娜隔著綿被推了薰幾下.
[不要管我.] 聲音從被窩中傳出,
人也轉成側臥的姿勢, 背對馬娜的躺臥著.
馬娜心頭一氣, 便緊緊抓住被角用力一扯,
把整幅綿被扯走了. 薰想轉身去搶, 卻又急忙回頭面向牆壁.
[你這窩囊廢!] 馬娜怒道. [竟然躲起來偷哭?!
你還是男人來的嗎?!]
薰一手搶回綿被, 繼續把自己封閉起來.
馬娜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是探望戰友,
而不是在營地訓練新兵,
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怒氣也消減了不少.
[為什麼要躲起來? 其他人都在擔心你呢.]
馬娜輕拍綿被內的薰, 用溫柔的語氣道. [可以說來聽聽嗎?]
[說了又有甚麼用?] 薰從被窩中回應. [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你不說出來, 又怎知道別人不會明白呢.]
馬娜道.
薰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 沒有回應.
[是因為那鳳凰族女人嗎?] 馬娜問道. [到底那天發生了甚麼事?]
[不要煩著我.] 薰不耐煩的道,
然後又是一動不動的縮在被窩內. [我已不是你的部下了,
沒有必要向你匯報.]
馬娜悶啍一聲, 便轉身離開,
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
[怎麼樣? 連你也不行嗎?] 傭兵A問道.
馬娜沒有回答, 只是緊繃著臉龐的喝悶酒.,
眼珠不停的轉動.
傭兵A見到, 只有長長的嘆口氣.
[喂, H~!] 馬娜叫道. [ H~!].
喝得半醉的傭兵H慢慢轉個頭來.
[有甚麼事...... ? 我的大美人.] 傭兵H含糊的道,
然後失控地大笑起來.
[還記得打敗 "烏鴉" 的事嗎?]
馬娜道.
[記得, 當然記得. ] 傭兵H目光呆滯的左右望了一下.
[你想聽故事嗎?]
馬娜微笑點頭, 其他傭兵卻在抗議. [不要!
已經講了幾百次, 悶死了!]
[閉嘴. 這是馬娜長官的命令啊.]
然後傭兵H腳步蹣跚地爬上桌上,
把酒瓶餐具等踢得東倒西歪. [當天我們逃走的時候,
長官也在的吧. 那你已知道的事我就略過不講了.]
仍清醒的傭兵們稍稍鬆了口氣.
[那天我被 "烏鴉" 的飛石打中,
翻身下馬, 心想必定死定了.
也不知是前世積了甚麼福, 那"烏鴉"不單消失了,
而且我的駝馬回來找我呢.] 傭兵H按著左肩,
以誇張的手法重演當天的情況. [然後我便忍著痛楚翻身上馬,
嘗試追上大隊. 可是跑了不久, 便見到G躺在沙地上了.
念在相識一場, 我便把他搬上駝馬, 繼續追著大隊.]
[胡說! 昨天你不是那樣講的!]
有傭兵叫道.
[你給我閉嘴!] 傭兵H指指道,
然後繼續模擬當天的情況. [我一手按著肩膀,
一手拉著彊繩, 另一手抱著G,
在沙地上跑呀...... 跑呀...... 跑呀......
突然, 我見到這面有兩個人正大打出手.
我跑近一點看看, 原來薰和那 "烏鴉"在地上扭打起來.
薰用腳一撐...... ] 傭兵H把腳微微抬起,
立即失去了重心, 差點從桌上掉下來.
雖然他重新站穩了腳, 卻把杯碟掃了一地.
傭兵H像不知危險似的, 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
[薰用腳一撐, 那烏鴉便凌空飛起,
重重的摔在地上. 薰也立即從地上躍起,
從腰間抽出他的戰槌. 那烏鴉還未站好,
薰便 "砰~~~!" 的一聲把戰鎚敲在那
"烏鴉" 頭上, 鮮血射上了半空,
濺得四處都是.] 傭兵H眉飛色舞地道,
不停揮著雙手. [那 "烏鴉"
不愧是怪物中的怪物,
頭部中了一記重擊仍沒有暈死過去,
而且還和薰說起話來,
只可惜我離開得太遠了, 完全聽不到.
我估計那薰是在勸那 "烏鴉"
投降吧. 但是那 "烏鴉"
不單不領情, 而且還揮刀向薰砍去.
薰側身閃過那一刀, 然後用戰鎚在那
"烏鴉" 的後腦上"砰~~~!砰~~~!砰~~~!"的連敲幾下,
敲得連腦袋也掉了半個出來, 那"烏鴉"才倒下死去.]
[啊...... 好可怕呢...... ]
在其他傭兵身旁的妓女叫道.
[然後發生甚麼事呢?] 馬娜問道. [為什麼你們要回到城堡那邊?]
[然後嘛......] 傭兵H用力的想了想. [薰在那裡呆了好一會,
然後遠處"砰砰"兩聲,
城堡的大門倒塌了. 薰抱起了那"烏鴉"的屍體,
向城堡那邊奔去了, 我便立即跟在他後面.
薰跑得好快呢, 駝馬也差點跟不上了.]
[痴人說夢.] 傭兵A輕聲地搖頭道. [那根本不可能嘛.]
馬娜沒有理會, 仍舊專心的聽傭兵H講故事.
[來到地堡門前, 薰把 "烏鴉"
的屍體放下,
一個人衝向正想重新集結的敵兵.] 傭兵H又再揮舞著雙手,
模擬薰的動作. [他一邊奔跑,
一邊揮動戰鎚. 他衝進人群中, 邊打邊走,
把敵兵們搞得暈頭轉向. 戰鎚一下......
一下...... 又一下的落在人群中.
每次他揮動戰鎚, 都有一名敵兵倒下,
很多人還未知發生甚麼事, 便頭顱爆裂地死了.
就這樣敵人就一個...... 一個的倒下,
剩下的都往沙漠方向逃了. 然後薰收集了一些木塊布屑,
築了一個小小的火堆, 加上用剩的"希臘之火",
把那 "烏鴉"和G的遺體當場燒了.
薰再跑進城堡把軍旗奪去, 替我包紮一下,
然後我們便看著G的遺體燃燒,
直到你們到來.]
[薰真的有那麼強嗎?] 馬娜問問傭兵A.
[在戰鬥方面, 薰是很強的.] 傭兵A抽了口煙,
繼續道. [但那樣卻未免太誇張了,
不是親眼見到我是無法相信的. 而且H向來都喜歡誇張鬼扯的......]
[但是那 "烏鴉"確實是死了呢......
其中一副骨骸是有翼的.] 馬娜笑笑道. [這總比"烏鴉被H打倒"可信吧.
] 說完便起身離開.
[又上去碰運氣嗎?] 傭兵A問道.
馬娜沒有回應, 慢慢的步上二樓.
啪的一聲, 門栓又被打開了,
只是門後有桌子頂著,
馬娜費了一點勁才能把門打開.
她進房時薰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
[你又想怎樣?] 薰問道. 馬娜沒有理他,
關上門便又走到床前, 俯下身子, 直勾勾的望著薰.
薰縮在床角, 不知如何是好,
馬娜卻緊緊進迫, 面龐離薰只有一尺之隔.
[你想怎樣?] 薰把目光移開,
戰戰兢兢的道.
[為什麼你要當傭兵?] 馬娜問道.
[這種問題你是不應該問的.] 薰道. [這種規矩你不會不知道的吧.]
[我明白了.] 馬娜一臉正經地道. [你也是鳳凰族人.]
[你搞錯了.] 薰以低沈的聲線回應道. [我是一個人類.]
啪的一聲,
馬娜在薰臉上留下了一個火辣辣的掌印.
[為什麼到了這地步還要否認?!] 馬娜怒道.
[我不是鳳凰族的人.] 薰道.
馬娜又一把掌送過去,
但這次手腕卻被抓著.
[不要打我.] 薰怒道. 馬娜用力的在掙扎,
但手臂仍舊被薰緊緊握著.
[你那雙紫眼騙得了誰?] 馬娜道. [總有一天其他人也會知道的.]
薰見馬娜的另一隻手有所動作,
立即把她推離床邊.
[我不是鳳凰族, 也不是人類.] 薰憤然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甚麼. 這樣你滿意了嗎?]
馬娜看著薰又再把自己綣縮起來,
只能呆呆的站在床邊, 不知如何反應.
良久, 她又再走近薰, 慢慢的坐在床上.
薰從的臂彎中露出哭得發紅的眼睛,
靜靜地看著馬娜.
[對不起, 我說得太過份了.] 馬娜道.
[算了.] 薰道. [這種事常人是不會理解的.]
[不, 我是明白的. 我也不知自己是甚麼.]
馬娜道. [只是, 我不用與自己的族人為敵吧.]
薰沒有回應, 只是望著牆壁在出神.
兩人就這樣一邊呆坐,
一邊聽著對方的呼吸聲,
一邊看著油燈的燈火不停舞動.
[喂~ 薰. 你有多久沒有洗澡了?]
馬娜突然把頭側過去. [身上都是血腥味呢,
臭死了.]
[這個嘛......] 薰還沒有想完,
馬娜已抓著薰不甚粗壯的手臂,
把他硬拉向房門了. [喂! 等等,
還沒穿鞋子呢......] 穿好鞋子後,
馬娜就像拖小孩一樣把薰拉出房門.
也不理樓下傭兵們的叫囂,
兩人就那樣一前一後的走到街上.
薰見到街上的人都好奇地望著他們,
不禁低下頭來.
[你要帶我到哪裡?] 薰低聲問道.
[去洗澡呀.
全身髒兮兮的話很容易會生病的.]
馬娜頭也不回的道.
[你那樣拉著我在街上走,
不會為你添麻煩的嗎?] 薰輕道.
[我才不管那些人怎樣想.]
馬娜仍舊仰首闊步地走. 兩人一前一後,
一高一低的走著, 倒像軍官抓到小偷似的.
馬娜把薰帶到公共澡堂,
把他扔進去後自己也去洗了. 約一小時後,
兩人穿著已洗乾淨的衣服, 再次回到街上.
接著馬娜又拉著薰到飯店吃東西.
[怎麼樣? 不好吃嗎?] 馬娜問道.
[不是的.] 薰連耳根都紅了起來. [只是不習慣吃飯時被人盯著吧.]
[你應該適應一下了.] 馬娜望望眼前的薰,
吃吃笑道. [梳洗後的你是個大•美•人呢.]
[不要取笑我......]
薰側過頭用兇狠的神情向其他食客盯去,
其他人見到連忙回頭.
馬娜見到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用完飯以後,
天色已經黑了.
[喂, 你又要帶我到甚麼地方?]
薰一邊跟著馬娜一邊問道.
[現在就只差一點點......] 馬娜道. [差一點就能把你帶回來了.]
[啊?......] 薰聽得一頭霧水,
只有跟隨馬娜在街上前進.
[這是甚麼意思?] 薰脹紅了臉, 輕聲地道.
馬娜把他硬拖進了一中級旅館,
又把他推進了一間房間, 把房門關上.
[我要替你減減壓.]
馬娜在黑暗中開始動手脫衣服,
薰急忙別過頭去.
[我不明白你在講甚麼.] 薰焦急地道. [我想離開.]
[你沒有甚麼朋友的吧.] 馬娜道.
薰一臉茫然似的, 等待馬娜說下去.
[不喝酒, 不抽煙, 不碰女人,
有心事又不會對別人講......
看來壓力已把你搞垮了.] 馬娜道.
[我才沒有.] 薰抗議道.
[躲起來不吃不喝不洗澡又只會哭,
不是搞垮又是甚麼?] 馬娜問道.
[我只是一個小小傭兵罷了,
根本不值得你為我粗心.] 薰道.
[你曾是我的下屬吧,
上司照顧屬下有甚麼不對?]
薰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經常色迷迷的偷看我吧......]
馬娜脫去上衣, 向薰擺了一個誘惑的姿勢.
[你不想親近我嗎?]
[其他人也有偷看吧.]
薰偷瞄了馬娜的胸部一眼. [為什麼要選我.]
[因為我很喜歡你.] 馬娜道.
薰張大了嘴巴, 下巴掉到地上,
心跳也停止了.
[但是,
我喜歡的歐陽薰是一個散發著男性光芒,
膽敢和 "烏鴉" 以死相搏的勇士,
而不是躲起來哭的無用鬼.] 馬娜道. [只要能夠把無用鬼變回勇士,
我甚麼都會做的.]
薰咬著嘴唇, 不知怎樣回應.
馬娜踏前兩步, 一掌把他推到床上,
自己也撲了上去.
[慢...... 慢著......] 薰猶豫道.
[怎麼了?] 馬娜顯得有點不耐煩.
[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薰輕輕的道. [我們相識還不夠一個月便......
我對你認識得不多呢. ]
[今早我接到了的命令,
一星期後我將會被編入禁衛軍, 成為中校.]
馬娜道. [成為禁衛軍後, 我們便不會再有機會見面的了.]
[原來是那樣嗎...... ] 薰輕輕的道.
[所以我們要把握時間...... ]
馬娜騎在薰身上, 動手去脫他的衣服.
[慢...... 慢著......] 薰掙扎道.
[又怎麼了?] 馬娜顯得更不耐煩了.
[萬一有了孩子的話, 怎麼辦?]
薰媔婰的道.
[嘿! 果然是甚麼都不懂呢.] 馬娜邪笑道.
[讓我教教你吧......] 說完, 又動手去抓薰的衣服.
夜深時份, 薰望著木製的天花板在沉思.
[在想甚麼?]
馬娜把臉貼在薰光溜溜的胸膛上.
[我不想再當傭兵了.] 薰輕輕地道.
[為什麼? 因為會碰上其他鳳凰族的人嗎?]
[不是,
只是突然覺得那種生活方式根本不適合我.]
薰道.
[啊?]
[既然我不是鳳凰族人,
盲目跟隨鳳凰族的方式生活的話,
只會令自己活受罪的.] 薰回應道. [我要另找一種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隨你高興吧.] 馬娜在薰臉上親了一下.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當傭兵嗎?] 薰問道,
馬娜搖搖頭.
[因為我想殺人.] 薰正色地道.
馬娜卻皺起了眉頭.
[原來你是變態的嗎?]
[不是那樣的.] 薰輕輕笑了起來. [所有鳳凰族的人,
在攻擊性方面都比人類強得多,
部份是因為他們有殺人的慾望.]
[殺人的慾望?] 馬娜驚訝道.
[不錯, 就像餓了想吃, 倦了想睡一樣.
所以偶爾也想殺殺人的.] 薰道. [但是, 我太在意於殺人方面,
忽略了其他須要......]
[完全不能理解呢......] 馬娜望望薰.
[你是人類, 當然不會明白的了.
鳳凰族是為戰鬥而生的民族,
但也一生被殺戮所束縛, 這就是身為鳳凰族的詛咒......]
薰嘆氣道. [但是, 我想我能夠擺脫這種詛咒的,
因為我也是半個人類.]
馬娜又在薰臉上親了一下.
[但是你不當傭兵的話,
想殺人的時候怎麼辦?] 馬娜問道.
[我不知道. 但總會有辦法的.] 薰答道. [在那以前,
我最想做的是和你四處去遊覽呢......
當傭兵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觀光.
明早我便會去退團的了.]
馬娜抬頭望望薰,
然後繼續把臉貼在胸膛上.
[能夠自由自在真好......] 馬娜低聲地道.
[怎麼了, 你不喜歡嗎?] 薰問道.
[不, 我很喜歡呢.]
幾滴淚珠落在薰的胸膛上. [看,
我高興得哭了.]
[就那樣決定吧.] 薰把馬娜摟進懷抱,
在她頭髮上親一下. 因角度關係,
薰看不到她滿臉的愁容.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傭兵A問道.
[想得很清楚的了.] 薰堅定的道,
然後把一個錢袋放在桌上. [這是退團的賠償.]
傭兵A看也沒看便把錢袋收下,
然後伸出手來.
[那麼祝你一路順風了,
有空的話記得來探探我們.]
[一定一定.]
薰和各傭兵握手道別後,
便拿起自己的行李, 和旅館外的馬娜會合.
[喂, 這麼簡單就讓他退團嗎?
怎麼你不試圖留住他?] 傭兵B問道.
[沒有用的, 他的心已飛到那女人那裡了.
] 傭兵C道.
[但是, 薰今天有點不同呢,
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傭兵D道.
[也是呢, 好像變得開朗一點,
不像平日般行屍走肉.] 傭兵E道.
[M國有句說話, 叫"水澤不能困蛟龍".]
傭兵A慢慢的點起捲煙, 深深吸了一口. [薰是一個奇材,
要是他一輩子當傭兵的話,
實在是太浪費了. 我沒有理由要阻礙他自由發展吧.
人有天總要長大的.]
[但是現在連薰也退休了,
老頭子會很頭痛的吧......] 傭兵E自言自語的道.
[H說要退休的時候, 你也沒留住他呢.
難道他也是一個奇材?] 傭兵C問道.
[那個傢伙?] 傭兵A斜眼望望宿醉未醒的傭兵H.
[他不退團的話, 反而阻礙了我們呢......]
一眾傭兵立即哄笑起來.
<殺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