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 白 ﹕ 我 是 宮 裡 第 三 個 知 道 明 清 遠 秘 密 的 人 。 母 親 曾 深 情 地 向 我 描 述 過 他 與 我 皇 叔 的 感 情 ﹐ 極 其 驚 心 動 魄 ﹐ 熱 烈 程 度 甚 至 超 過 合 歡 與 弘 。 父 皇 一 向 處 事 曖 昧 ﹐ 惟 獨 對 這 件 事 發 動 了 聲 勢 浩 大 的 攻 勢 。 於 是 就 有 兩 個 人 永 遠 不 原 諒 他 ﹐ 一 位 是 我 師 傅 ﹐ 另 一 位 則 是 我 的 皇 叔 。 奇 怪 的 是 幾 乎 每 一 代 皇 室 都 會 孕 育 這 樣 一 出 情 感 ﹐ 宛 如 盛 開 在 皇 家 情 史 上 的 一 朵 經 久 不 衰 的 奇 葩 。 那 次 後 宮 密 談 ﹐ 你 奶 奶 對 明 清 遠 產 生 了 恐 懼 的 感 覺 。 她 說 一 個 為 復 仇 不 惜 改 頭 換 面 ､ 苦 等 三 十 八 年 的 人 ﹐ 其 意 志 是 驚 人 而 可 怕 的 ﹐ 而 這 是 無 論 任 何 一 個 當 權 者 都 無 法 容 忍 的 品 德 。 無 論 他 有 多 麼 能 幹 謹 慎 … 明 清 遠 真 正 的 作 用 是 喚 起 了 母 親 對 於 權 力 自 覺 的 渴 望 ﹐ 但 同 時 也 為 自 己 埋 下 了 致 命 的 禍 根 。 明 清 遠 還 是 性 情 中 人 ﹐ 並 且 不 夠 聰 明 … 一 ﹒ 庭 院 夜 晚 外 景 無 邊 的 寂 靜 ﹐ 仿 彿 月 亮 佈 下 的 台 階 。 院 當 中 有 一 人 盤 腿 靜 坐 ﹐ 頭 髮 挽 一 個 髻 ﹐ 身 披 亮 麗 鮮 艷 的 長 衫 ﹐ 與 週 圍 冰 冷 的 黑 暗 宣 戰 。 他 微 笑 著 凝 視 頭 頂 幽 遠 的 星 辰 ﹐ 面 色 蒼 白 如 冬 天 的 第 一 場 雪 ﹐ 明 亮 而 皎 潔 ﹐ 令 人 心 痛 的 優 美 。 二 ﹒ 明 清 遠 寢 宮 夜 晚 內 景 熟 睡 的 “ 明 清 遠 ” 被 裡 側 臥 ﹐被 子 外 照 例 只 剩 下 一 頭 病 態 的 枯 髮 ﹐ 雜 亂 而 蓬 勃 。 門 栓 被 靜 悄 悄 地 撥 開 ﹐ 擠 進 兩 個 黑 衣 刺 客 ﹐ 皆 蒙 著 面 ﹐ 攜 著 慘 淡 的 月 光 及 滿 臉 的 殺 氣 。 倆 人 迫 近 熟 睡 的 “ 明 清 遠 ” ﹐ 邁 著 厄 運 所 慣 有 的 靜 謐 腳 步 ﹐ 兩 把 劍 在 “ 明 清 遠 ” 身 上 懸 起 ﹐ 閃 電 般 插 入 身 體 的 同 一 個 部 位 ﹐ 血 洇 出 來 … 三 ﹒ 庭 院 夜 晚 外 景 兩 行 清 淚 順 著 月 光 下 清 朗 的 面 頰 滾 落 ﹐ 猶 如 結 在 面 容 上 的 露 水 … 四 ﹒ 武 則 天 寢 宮 白 天 內 景 明 清 遠 跪 在 武 則 天 腳 下 ﹐ 手 中 捧 著 一 件 疊 得 方 正 的 血 衣 及 兩 把 劍 。 武 則 天 ﹕ 你 手 裡 拿 的 是 什 麼 ﹖ 明 清 遠 ﹕ 臣 昨 夜 就 寢 時 穿 的 睡 衣 ﹐ 還 有 您 殺 臣 時 忘 在 臣 身 上 的 兩 把 劍 … 武 則 天 ﹕ （ 難 以 置 信 ） 開 什 麼 玩 笑 ﹖ 你 說 誰 要 殺 你 ﹖ ﹗ 明 清 遠 ﹕ 臣 不 敢 開 玩 笑 ﹐ 臣 講 的 句 句 都 是 實 話 ﹗ 武 則 天 這 才 嚴 肅 起 來 ﹐ 將 信 將 疑 地 吩 咐 太 監 。 武 則 天 ﹕ 拿 過 來 我 看 看 … 明 清 遠 ﹕ 謝 皇 后 ﹗ 太 監 將 血 衣 打 開 ﹐ 胸 口 處 有 兩 個 洞 。 明 清 遠 ﹕ 刺 客 是 高 手 ﹐ 扎 的 是 心 臟 ﹐ 並 且 不 差 絲 毫 ﹗ 皇 后 再 看 劍 柄 上 的 “ 內 衛 ” 二 字 ﹐ 分 明 指 著 是 您 派 的 人 。 武 則 天 的 臉 終 于 陰 沉 下 來 ﹐ 她 冷 冷 地 注 視 著 散 開 的 血 衣 。 武 則 天 ﹕ 如 果 真 有 刺 客 ﹐ 你 現 在 還 能 站 在 這 兒 嗎 ﹖ 明 清 遠 ﹕ 皇 后 明 鑒 ﹗ 可 這 位 總 打 著 您 名 義 的 刺 客 不 了 解 ﹐ 明 清 遠 很 難 被 殺 死 ﹐ 他 還 在 不 知 疲 倦 地 盡 力 試 著 … 武 則 天 ﹕ 那 你 為 什 麼 不 早 告 訴 我 ﹖ 明 清 遠 ﹕ 臣 一 直 認 為 ﹐ 殺 臣 是 一 件 微 不 足 道 的 小 事 ﹐ 不 值 一 提 。 況 且 ﹐ 正 像 臣 所 說 的 ﹐ 想 殺 死 臣 很 難 ﹐ 但 沒 想 到 他 殺 上 了 癮 … 武 則 天 騰 地 站 起 身 。 武 則 天 ﹕ 查 ﹗ 給 我 從 上 到 下 地 查 ﹗ 先 查 出 這 把 劍 是 誰 的 。 明 清 遠 ﹕ 不 用 查 了 ﹐ 臣 知 道 是 誰 的 。 武 則 天 ﹕ 誰 的 ﹖ 明 清 遠 ﹕ 臣 不 敢 說 ﹗ 武 則 天 ﹕ （ 會 意 ） 你 們 都 給 我 下 去 吧 ﹗ 眾 人 退 下 。 武 則 天 ﹕ 說 ﹗ 是 誰 的 ﹖ 明 清 遠 ﹕ 是 太 子 ﹗ 武 則 天 ﹕ 太 子 ﹖ … 為 什 麼 ﹖ 明 清 遠 ﹕ 因 為 您 寵 臣 ﹐ 所 以 臣 必 進 讒 言 ﹐ 這 就 是 太 子 的 邏 輯 。 自 從 上 次 為 皇 子 們 看 完 相 ﹐ 太 子 就 恨 上 了 我 ﹗ 武 則 天 ﹕ 賢 最 近 是 讓 我 不 大 高 興 ﹐ 可 說 話 要 有 真 憑 實 據 。 再 說 ﹐ 賢 要 殺 你 幹 嘛 ﹖ 明 清 遠 ﹕ 太 子 其 實 很 聰 明 ﹐ 知 道 自 己 的 命 道 ﹐ 只 不 過 還 不 甘 心 ﹐ 把 惱 怒 撒 在 替 神 宣 道 的 人 身 上 ﹐ 以 為 臣 也 在 神 面 前 進 了 讒 言 ﹗ 武 則 天 ﹕ 你 言 重 了 ﹐ 賢 畢 竟 還 只 是 個 孩 子 … 明 清 遠 ﹕ 太 子 早 已 不 是 孩 子 了 ﹐ 您 如 果 不 當 機 立 斷 ﹐ 那 麼 很 可 能 會 危 及 到 您 的 安 危 ﹗ 賢 已 經 在 東 宮 計 劃 廢 後 的 步 驟 了 ﹗ 武 則 天 ﹕ 你 怎 麼 知 道 ﹖ 明 清 遠 ﹕ 因 為 臣 也 是 東 宮 定 期 聚 會 的 一 員 ﹐ 並 且 在 與 會 的 眾 多 抱 負 遠 大 的 才 子 中 被 奉 為 上 賓 ﹗ 武 則 天 ﹕ 你 給 我 跪 下 ﹗ 竟 敢 如 此 明 目 張 膽 地 嘲 弄 我 ﹗ 明 清 遠 ﹕ 請 皇 后 息 怒 ﹐ 您 不 知 道 嗎 ﹖ 臣 其 實 還 長 著 另 外 一 副 面 孔 ﹗ 明 清 遠 當 即 把 臉 上 的 遮 布 扯 掉 ﹐ 不 見 傷 痕 ﹐ 卻 秀 麗 得 近 乎 完 美 ﹐ 正 是 那 個 月 下 人 ﹗ 武 則 天 ﹕ （ 驚 恐 ） 你 … 你 是 誰 ﹖ 明 清 遠 ﹕ 您 記 不 記 得 三 十 八 年 前 ﹐ 被 當 今 聖 上 判 了 死 罪 的 那 個 孩 子 ﹖ 您 還 記 得 那 個 懷 著 太 陽 般 熱 烈 情 感 的 浪 漫 少 年 嗎 ﹖ 您 還 記 得 在 聖 上 登 基 的 熏 風 殿 ﹐ 為 他 所 愛 的 人 大 膽 鳴 冤 叫 屈 的 那 個 莽 撞 情 人 嗎 ﹖ 武 則 天 ﹕ 長 生 … 長 生 ﹗ 原 來 是 你 … 明 清 遠 ﹕ 所 以 三 十 八 年 後 在 感 業 寺 再 見 到 您 的 時 候 ﹐ 您 應 該 理 解 我 的 心 情 。 我 還 記 得 ﹐ 您 在 刑 場 上 向 聖 上 求 情 要 我 做 您 太 監 的 情 形 。 我 清 楚 地 記 得 您 當 時 的 眼 神 ﹐ 那 分 明 寫 著 一 個 女 人 對 於 一 切 真 誠 愛 情 的 善 良 悟 性 以 及 保 護 的 直 覺 … 武 則 天 ﹕ 你 既 然 已 經 跑 了 ﹐ 為 什 麼 還 要 回 來 ﹖ 明 清 遠 ﹕ 我 跑 ﹐ 因 為 這 個 地 方 太 讓 我 傷 心 ﹐ 但 我 一 天 也 沒 有 忘 記 您 對 我 的 恩 情 。 我 曾 經 試 圖 依 靠 時 間 來 淡 忘 這 場 刻 骨 銘 心 的 愛 戀 ﹐ 結 果 恰 恰 相 反 ﹐ 這 反 而 使 我 日 益 增 強 了 為 愛 而 復 仇 的 激 情 ﹗ 武 則 天 ﹕ 復 仇 ﹖ 你 要 怎 麼 樣 復 仇 啊 ﹖ 明 清 遠 ﹕ 記 得 您 的 皇 兄 李 泰 ﹐ 請 允 許 我 暫 且 再 次 斗 膽 稱 他 為 愛 人 ﹐ 他 在 與 當 今 聖 上 圍 繞 權 力 所 進 行 的 鬥 爭 失 利 時 ﹐ 他 曾 對 我 說 ﹕ 一 個 王 朝 最 大 的 悲 哀 莫 過 於 被 一 個 好 人 ﹐ 一 個 昏 庸 的 好 人 所 統 治 著 。 它 會 像 一 位 慢 性 病 人 那 樣 ﹐ 最 終 不 知 不 覺 地 遍 體 鱗 傷 ﹐ 甚 至 沒 有 挽 救 的 可 能 。 當 今 聖 上 就 是 這 樣 一 位 昏 庸 的 好 人 ﹐ 他 的 一 切 優 點 就 在 於 不 善 思 考 ﹐ 循 規 蹈 矩 ﹐ 明 哲 保 身 。 能 讓 聖 上 親 眼 看 見 李 氏 王 朝 敗 于 他 自 己 的 古 板 ､ 乏 味 和 缺 乏 激 情 ﹐ 這 是 我 多 年 的 宿 願 。 是 他 ﹐ 葬 送 並 侮 辱 了 我 和 我 全 部 青 春 締 造 的 愛 情 。 這 也 是 我 要 治 好 他 眼 睛 的 原 因 ﹐ 我 要 讓 他 親 眼 看 見李 家 一 敗 塗 地 ､ 不 可 挽 回 。 武 則 天 ﹕ 你 跟 我 說 這 麼 多 ﹐ 你 就 不 怕 我 把 你 交 給 聖 上 ﹖ 明 清 遠 ﹕ 我 從 您 眼 睛 裡 看 到 了 一 種 統 治 者 的 悟 性 。 我 之 所 以 用 日 ､ 月 和 天 空 創 造 一 個 新 字 獻 給 您 ﹐ 不 只 是 源 於 我 的 祝 福 ﹐ 還 因 為 您 是 上 天 欽 定 的 主 持 天 下 的 新 一 屆 使 者 。 即 使 您 真 的 將 我 交 與 皇 帝 ﹐ 等 待 我 的 至 多 不 過 是 本 應 屬 於 我 的 ､ 遲 到 了 三 十 八 年 的 死 亡 。 武 則 天 ﹕ 好 了 ﹗ 你 說 得 太 多 了 ﹗ 我 可 以 保 持 你 身 世 的 秘 密 ﹐ 既 然 我 曾 經 救 過 你 ﹐ 就 不 會 在 三 十 八 年 之 後 把 你 推 向 同 樣 的 危 險 。 不 過 對 於 你 為 我 樹 立 的 野 心 ﹐ 我 卻 不 敢 苟 同 ﹐ 也 不 感 興 趣 。 你 現 在 有 兩 條 路 ﹐ 要 麼 出 宮 ﹐ 要 麼 留 在 我 身 邊 ﹐ 幫 助 我 成 為 一 個 更 賢 明 的 皇 后 ﹐ 更 合 格 的 妻 子 和 母 親 ﹐ 你 選 擇 哪 條 路 呢 ﹖ 明清 遠 ﹕ … 當 然 是 第 二 條 ﹗ 武 則 天 ﹕ 那 好 ﹗ 關 於 賢 ﹐ 他 畢 竟 是 太 子 ﹐ 聖 上 名 正 言 順 的 接 班 人 ﹐ 如 果 沒 有 充 份 的 理 由 … 明 清 遠 ﹕ 我 有 一 計 ﹐ 既 然 他 想 殺 我 ﹐ 就 讓 他 的 目 的 得 以 暴 露 。 皇 后 知 道 今 年 上 元 燈 節 角 抵 戲 由 我 主 演 嗎 ﹖ 我 會 迫 使 他 在 那 天 的 大 庭 廣 眾 之 下 刺 殺 我 。 所 有 人 都 知 道 我 是 您 的 機 要 屬 臣 ﹐ 如 果 能 在 眾 目 睽 睽 之 下 抓 住 他 謀 殺 的 證 據 ﹐ 也 就 抓 住 了 他 與 您 存 心 作 對 的 把 柄 ﹐ 這 樣 就 連 皇 上 都 無 話 可 說 ﹐ 廢 他 自 然 是 最 合 理 的 結 論 ﹐ 皇 后 以 為 如 何 ﹖ 武 則 天 ﹕ 你 這 不 是 在 請 死 嗎 ﹖ 為 什 麼 一 定 要 用 這 樣 的 苦 肉 計 ﹖ 明 清 遠 ﹕ 皇 后 放 心 ﹐ 我 是 不 會 死 的 。 我 所 練 的 功 ﹐ 可 以 刀 槍 不 入 ﹐ 全 身 只 有 一 處 死 穴 … （ 明 清 遠 用 手 示 意 喉 嚨 ） 如 果 不 命 中 這 兒 ﹐ 無 論 傷 在 哪 裡 均 如 搔 痒 ﹐ 死 而 復 活 對 我 來 說 易 如 反 掌 。 等 廢 了 賢 ﹐ 摘 下 這 可 惡 的 面 巾 。 這 裡 沒 有 人 會 認 識 我 ﹐ 到 那 時 就 連 聖 上 的 視 力 也 不 能 認 出 我 … 武 則 天 ﹕ （ 莫 測 一 笑 ） 說 說 ﹐ 你 這 些 年 都 做 了 什 麼 ﹖ 五 ﹒ 薛 府 庭 院 白 天 外 景 旁 白 ﹕ 我 的 生 活 依 然 以 其 慣 性 悄 然 進 行 著 。 如 果 說 它 最 初 的 缺 乏 激 情 曾 經 傷 害 到 我 ﹐ 那 麼 現 在 它 卻 成 功 地 與 時 間 聯 手 教 會 了 我 忍 耐 ﹐ 教 會 了 我 如 何 從 抵 達 極 限 的 無 趣 中 ﹐ 一廂 情 願 地 尋 找 希 望 的 苗 頭 。 我 儘 量 把 理 智 放 在 一 邊 ﹐ 反 而 充 滿 感 情 地 把 這 一 切 認 作 是 我 丈 夫 大 致 沉 默 的 性 格 。 我 依 然 愛 他 ﹐ 甚 至 不 可 救 藥 地 與 日 俱 增 。 因 為 他 身 上 那 永 不 消 失 的 謎 一 樣 的 特 質 和 我 內 心 不 可 遏 制 的 探 險 的 慾 望 ﹐ 難 分 難 解 地 糾 纏 在 一 起 … 薛 紹 的 鸚 鵡 在 陽 光 下 活 潑 地 抖 動 著 翅 膀 ﹐ 它 總 能 在 落 入 太 平 手 掌 中 的 最 後 一 刻 輕 巧 地 逃 離 ﹐ 勾 引 著 太 平 和 春 氣 喘 吁 吁 地 從 臥 房 的 屋 檐 下 一 直 追 到 走 廊 ﹐ 然 後 到 後 院 的 葡 萄 架 旁 。 最 終 它 悠 然 地 降 落 在 後 院 閣 樓 的 窗 臺 上 ﹐ 向 樓 下 一 臉 大 汗 的 太 平 示 威 。 太 平 推 開 閣 樓 被 塵 土 封 鎖 的 破 敗 的 門 ﹐ 戰 戰 兢 兢 地 沿 著 吱 呀 作 響 的 古 舊 樓 梯 爬 向 頂 屋 。 她 躡 手 躡 腳 地 同 春 穿 過 頂 層 陳 舊 的 景 致 ﹐ 成 功 地 從 背 後 俘 虜 了 全 然 不 知 的 鸚 鵡 。 她 撫 著 鳥 兒 鮮 艷 光 亮 的 羽 毛 ﹐ 這 才 有 時 間 環 視 這 個 從 未 光 顧 的 被 棄 忘 的 角 落 。 房 中 堆 滿 了 大 大 小 小 的 箱 子 ﹐ 都 上 了 鎖 。 房 角 結 著 蜘 蛛 網 ﹐ 可 以 想 見 往 日 榮 華 被 陰 暗 和 長 久 的 忽 視 傷 害 ﹐ 面 目 晦 暗 ﹐ 不 見 了 光 彩 。 太 平 發 現 屋 角 的 一 把 古 琴 ﹐ 她 走 上 前 把 它 搬 至 窗 下 ﹐ 試 圖 借 日 光 端 祥 它 的 面 目 。 太 平 吹 古 琴 面 上 的 塵 土 ﹐ 被 灰 塵 迷 了 眼 睛 。 六 ﹒ 閣 樓 下 的 花 園 白 天 外 景 來 自 閣 樓 的 一 陣 琴 聲 逐 漸 連 續 ﹐ 最 初 生 澀 的 音 調 也 逐 漸 有 了 旋 律 ﹐ 那 旋 律 竟 然 越 來 越 有 韻 味 ﹐ 最 終 激 揚 喧 鬧 起 來 。 連 綿 的 琴 聲 穿 過 午 後 寂 靜 的 薛 府 ﹐ 在 院 落 的 上 空 蕩 漾 。 七 ﹒ 薛 府 堂 屋 白 天 內 景 薛 家 父 母 正 飲 茶 ﹐ 薛 母 最 先 捕 捉 到 飄 然 而 至 的 琴 聲 。 薛 母 ﹕ … 你 聽 ﹗ 琴 聲 清 晰 起 來 ﹐ 薛 父 不 自 覺 地 哆 嗦 了 一 下 ﹐ 茶 杯 險 些 掉 在 地 上 。 薛 母 ﹕ （ 恐 懼 ） 這 … 這 是 慧 娘 的 琴 … 薛 父 站 起 身 ﹐ 兩 人 不 自 覺 地 隨 聲 疾 步 走 出 屋 ﹐ 向 後 院 去 。 八 ﹒ 閣 樓 下 的 花 園 白 天 外 景 閣 樓 下 已 聚 集 了 很 多 薛 府 的 家 丁 ﹐ 個 個 睜 大 了 眼 睛 ﹐ 望 ぴ 樓 頂 的 窗 口 。 薛 家 父 母 急 急 趕 到 ﹐ 分 開 眾 人 站 在 最 前 排 仰 望 。 薛 紹 不 知 何 時 出 現 在 眾 人 身 後 ﹐ 他 仰 視 樓 頂 ﹐ 面 容 蒼 茫 迷 幻 ﹐ 邁 著 夢 囈 般 的 步 子 。 所 有 的人 都 轉 而 注 視 著 失 魂 的 薛 紹 。 薛 家 父 母 臉 上 又 逐 漸 堆 積 出 習 慣 性 的 慌 張 。 薛 母 ﹕ 紹 兒 ﹐ 紹 兒 … 薛 紹 全 然 不 理 會 母 親 急 促 的 輕 聲 勸 阻 ﹐ 夢 遊 一 般 緩 緩 地 向 閣 樓 走 去 。 九 ﹒ 閣 樓 白 天 內 景 薛 紹 站 在 樓 梯 口 ﹐ 心 神 專 注 地 盯 著 太 平 撫 琴 的 背 影 。 曲 子 恰 巧 收 尾 ﹐ 余 韻 繞 耳 ﹐ 片 刻 的 沉 默 。 太 平 轉 過 身 ﹐ 一 臉 笑 容 。 太 平 ﹕ 公 子 ﹐ 我 彈 得 好 嗎 ﹖ 沉 默 ﹐ 薛 紹 一 臉 木 然 ﹐ 只 怔 怔 地 望 著 太 平 。 太 平 ﹕ （ 笑 ） 好 久 沒 摸 琴 了 ﹐ 指 法 已 經 生 疏 了 許 多 。 公 子 知 道 這 首 曲 子 嗎 ﹖ 薛 紹 ﹕ 這 是 《 柳 絮 紛 飛 》 … 太 平 ﹕ 公 子 對 這 曲 子 很 熟 悉 ﹖ 薛 紹 ﹕ … 太 熟 悉 了 … 猶 如 嬰 孩 耳 中 ﹐ 母 親 的 催 眠 曲 … 太 平 ﹕ 公 子 說 得 太 對 了 ﹗ 《 柳 絮 紛 飛 》 ﹐ 正 是 宮 裡 的 絲 竹 班 子 在 我 兒 時 每 夜 就 寢 前 ﹐ 伴 著 夜 色 奏 響 的 催 眠 曲 ﹐ 這 首 曲 子 還 是 母 親 教 會 我 彈 奏 的 … 這 琴 是 您 的 ﹖ 薛 紹 ﹕ … 曾 經 是 ﹗ 太 平 ﹕ 現 在 不 是 了 ﹖ （ 翻 過 琴 ﹐ 唸 琴 背 面 刻 的 詩 ） … 永 夜 拋 人 何 處 去 ﹖ 絕 來 音 。 香 閣 掩 ﹐ 眉 斂 ﹐ 月 將 沉 。 爭 忍 不 相 尋 ﹖ 怨 孤 衾 。 換 我 心 為 你 心 ﹐ 始 知 相 憶 深 … 這 首 情 深 意 切 的 愛 情 詩 ﹐ 也 曾 經 屬 於 您 ﹖ 薛 紹 本 想 阻 止 太 平 念 這 首 只 屬 於 他 和 慧 娘 的 詩 句 ﹐ 但 已 晚 了 。 他 無 法 迴 避 這 一 時 刻 的 到 來 。 他 知 道 隱 瞞 是 無 效 的 。 何 況 他 有 太 多 的 積 怨 ﹐ 太 多 的 心 緒 無 法 傾 瀉 。 他 不 加 思 考 地 向 太 平 流 露 了 他 的 秘 密 ﹐ 一 個 被 他 演 繹 的 秘 密 。 薛 紹 ﹕ … 不 ﹐ 它 不 屬 於 我 。 它 曾 經 屬 於 這 個 世 界 上 最 美 滿 的 一 對 戀 人 … 太 平 ﹕ 公 子 認 識 他 們 嗎 ﹖ 薛 紹 ﹕ （ 遲 疑 片 刻 ） 不 認 識 ﹐ 我 只 聽 說 關 於 他 們 的 傳 說 。 我 從 集 市 上 買 回 了 這 把 琴 ﹐ 就 是 為 了 這 首 詩 ﹐ 也 是 為 了 它 背 後 美 滿 的 傳 說 。 太 平 ﹕ 那 公 子 能 給 我 講 講 這 美 滿 的 愛 情 故 事 嗎 ﹖ 薛 紹 ﹕ 公 主 … 真 的 想 聽 ﹖ 太 平 ﹕ 一 切 有 關 愛 情 的 故 事 我 都 喜 歡 聽 。 薛 紹 ﹕ … 有 兩 個 孩 子 ﹐ 他 們 從 小 一 同 長 大 。 他 們 做 同 樣 的 游 戲 ﹐ 唱 相 同 的 歌 謠 ﹐ 一 起 經 歷 著 同 樣 的 四 季 風 雨 ﹐ 宛 如 一 顆 樹 上 同 時 結 出 的 兩 顆 飽 滿 的 果 實 。 當 青 春 像 嘹 亮 清 靈 的 鴿 哨 喚 醒 他 們 稚 嫩 無 知 的 少 年 夢 境 ﹐ 他 們 才 意 識 到 彼 此 已 經 陷 入 深 沉 的 愛 情 。 於 是 ﹐ 他 們 結 婚 了 ﹐ 從 名 義 上 正 式 獲 取 了 其 實 早 已 屬 於 兩 個 人 的 生 活 。 惟 一 的 不 同 是 他 們 發 誓 從 此 相 牽 的 手 將 永 遠 不 再 分 開 ﹐ 直 至 死 亡 。 太 平 ﹕ （ 見 薛 紹 突 然 沉 默 ） 後 來 呢 ﹐ 後 來 他 們 怎 麼 樣 ﹖ 薛 紹 在 太 平 的 一 再 追 問 下 ﹐ 繼 續 想 像 他 演 繹 的 故 事 。 薛 紹 ﹕ 他 們 以 替 人 採 集 珍 貴 藥 草 為 生 。 他 們 的 身 影 遍 佈 於 自 然 之 中 ﹐ 連 山 間 的 鳥 兒 都 熟 悉 他 們 午 夜 糾 纏 交 錯 的 酣 睡 聲 ﹐ 連 林 中 的 昆 蟲 都 認 識 他 們 齊 整 劃 一 的 足 跡 。 有 一 天 ﹐ 他 們 終 于 看 到 一 朵 高 山 的 雪 蓮 。 然 而 那 座 雪 山 綜 合 了 噩 運 全 部 的 猙 獰 面 目 。 在 山 腳 下 他 們 爆 發 了 生 平 第 一 場 爭 吵 ﹐ 誰 都 想 先 試 探 頭 頂 的 危 途 。 最 後 是 丈 夫 爭 取 了 主 動 。 他 在 妻 子 之 上 攀 爬 陡 峭 的 懸 崖 。 一 切 如 意 ﹐ 妻 子 注 視 著 丈 夫 上 方 伸 手 可 及 的 幸 福 ﹐ 然 而 悲 劇 發 生 了 ﹐ 一 塊 鬆 動 的 岩 石 使 丈 夫 一 腳 落 空 ﹐ 他 絕 望 地 呼 喊 著 墜 向 腳 下 的 山 谷 。 妻 子 目 睹 著 丈 夫 滑 向 死 亡 ﹐ 愛 情 賦 予 了 她 驚 人 的 勇 氣 ﹐ 當 他 下 墜 的 身 體 劃 過 自 己 身 邊 時 ﹐ 她 勇 敢 地 伸 手 相 抱 ﹐ 憑 借 的 只 是 長 相 守 的 誓 言 ﹐ 倆 人 就 如 此 相 擁 著 墜 入 谷 底 ﹐ 像 兩 片 粘 在 一 起 的 枯 葉 。 他 們 遠 離 了 唾 手 可 得 的 幸 福 ﹐ 擁 有 的 卻 是 永 恆 的 愛 情 … 太 平 ﹕ （ 淚 水 潮 濕 了 眼 睛 ） 他 們 … 死 了 嗎 ﹖ 薛 紹 ﹕ 粉 身 碎 骨 ﹗ 他 們 噴 涌 的 鮮 血 像 一 朵 朵 血 紅 的 玫 瑰 ﹐ 碎 然 盛 開 于 山 腳 下 的 岩 石 上 。 他 們 終 如 所 願 ﹐ 合 而 為 一 ﹐ 骨 屑 不 分 你 我 ﹐ 隨 風 揚 洒 于 四 方 的 山 林 。 這 把 古 琴 就 是 他 們 生 前 最 珍 貴 的 遺 物 。 在 那 把 琴 上 面 ﹐ 妻 子 定 期 為 丈 夫 疲 憊 的 身 心 撥 響 悠 揚 的 樂 曲 。 太 平 ﹕ 是 這 首 嗎 ﹖ 《 長 相 守 》 的 旋 律 在 太 平 指 尖 緩 緩 流 動 ﹐ 只 彈 了 兩 個 小 節 ﹐ 被 薛 紹 打 斷 。 薛 紹 ﹕ （ 驚 異 ） 你 怎 麼 會 的 ﹖ 太 平 ﹕ … 公 子 忘 了 ﹖ 您 把 譜 子 也 隨 琴 買 來 了 ﹐ 就 藏 在 琴 箱 的 暗 盒 地 裡 。 說 罷 ﹐ 太 平 含 淚 彈 奏 。 薛 紹 ﹕ （ 衝 動 ） 別 彈 了 ﹗ … 別 彈 了 … 太 平 ﹕ （ 嗚 咽 ） 我 知 道 公 子 是 感 嘆 自 己 從 來 沒 有 獲 得 過 如 此 深 切 的 愛 情 ﹐ 我 也 沒 有 … 然 而 公 子 卻 讓 我 更 深 地 領 悟 了 愛 情 的 真 諦 ﹐ 可 是 公 子 不 明 白 ﹐ 這 種 感 情 始 終 隱 藏 在 我 對 您 的 感 情 當 中 ﹐ 只 不 過 因 為 我 公 主 的 身 份 而 模 糊 了 面 容 。 公 子 願 意 的 話 ﹐ 我 也 可 以 為 您 選 擇 而 死 亡 ﹐ 這 就 是 我 對 於 你 的 全 部 感 情 ﹐ 請 相 信 我 … 太 平 的 一 席 話 令 薛 紹 眼 中 的 淚 水 終 于 奪 眶 而 出 ﹐ 只 有 他 自 己 知 道 這 心 酸 的 真 實 來 源 。 太 平 也 在 哭 ﹐ 而 她 的 傷 感 卻 來 源 於 對 愛 情 單 純 的 感 動 。 旁 白 ﹕ 我 欣 喜 地 發 現 我 丈 夫 的 冷 漠 只 在 表 面 ﹐ 在 他 心 底 澎 湃 著 浩 蕩 的 激 情 。 一 個 能 如 此 生 動 地 講 述 情 感 的 男 人 不 可 能 不 懂 愛 情 。 我 們 婚 後 生 活 的 平 淡 或 許 僅 僅 是 因 為 我 們 萍 水 相 逢 ﹐ 以 及 我 來 得 魯 莽 的 激 情 。 畢 竟 ﹐ 我 們 缺 乏 故 事 中 那 份 源 於 兩 小 無 猜 的 深 沉 依 戀 。 我 決 定 再 一 次 全 面 下 放 公 主 的 身 份 ﹐ 像 一 個 最 普 通 的 女 孩 子 那 樣 純 朴 地 爭 取 愛 情 ﹐ 而 真 誠 則 是 我 擁 有 的 全 部 資 源 。 十 ﹒ 庭 院 白 天 外 景 宣 旨 官 ﹕ 左 今 武 衛 大 將 軍 ﹐ 當 朝 駙 馬 薛 紹 及 大 唐 公 主 太 平 聽 旨 ﹗ 薛 紹 一 家 人 匆 匆 地 從 屋 中 趕 到 庭 院 裡 ﹐ 跪 下 。 宣 旨 官 ﹕ 聖 母 皇 后 則 天 手 諭 ﹕ 宣 左 今 武 衛 大 將 軍 ﹐ 駙 馬 薛 紹 及 大 唐 公 主 太 平 共 同 於 上 元 燈 節 進 宮 賞 戲 ﹐ 與 家 人 同 享 天 倫 之 樂 ﹐ 與 官 民 共 慶 四 宇 安 靖 ﹐ 欽 此 ﹗ 太 平 ﹕ 太 平 公 主 及 駙 馬 敬 謝 二 聖 隆 恩 ﹗ 薛 紹 在 一 旁 面 色 凝 重 。 十 一 ﹒ “ 長 相 守 ” 墓 碑 前 白 天 外 景 薛 紹 跪 在 墓 前 ﹐ 碑 上 放 著 一 束 新 採 的 鮮 花 。 薛 紹 ﹕ 慧 娘 ﹐ 我 來 看 你 ﹐ 你 最 近 過 得 怎 麼 樣 ﹖ 日 子 還 算 舒 心 ﹖ … 真 快 啊 ﹐ … 崇 諫 長 大 了 ﹐ 真 如 你 所 說 的 ﹐ 相 貌 像 我 ﹐ 只 是 那 眼 神 兒 讓 我 陌 生 。 這 可 憐 的 孩 子 到 現 在 還 不 知 道 自 己 的 身 世 ﹐ 以 為 自 己 是 住 持 的 教 子 。 … 慧 娘 ﹐ 我 現 在 不 僅 被 對 你 的 懷 念 和 愛 戀 折 磨 得 寢 食 不 安 ﹐ 還 要 負 擔 另 外 一 場 熾 熱 的 ､ 然 而 卻 是 強 加 的 愛 情 。 我 該 怎 麼 辦 ﹖ 直 接 告 訴 她 我 不 愛 她 ﹐ 也 不 可 能 愛 她 ﹖ 真 無 法 想 象 那 對 她 年 輕 的 生 命 將 會 是 一 種 什 麼 樣 的 打 擊 ﹗ 她 還 只 是 個 孩 子 。 我 有 時 甚 至 可 憐 她 ﹐ 無 辜 地 擔 負 起 別 人 的 罪 惡 。 謹 娘 也 恨 我 ﹐ … 我 該 怎 麼 辦 ﹖ 慧 娘 ﹐ 我 身 邊 有 一 個 急 於 復 仇 的 朋 友 和 一 個 不 知 所 以 ､ 仍 盲 目 鑄 造 愛 巢 的 無 辜 的 敵 人 。 我 真 後 悔 當 初 答 應 你 活 下 來 。 對 我 們 來 講 ﹐ 只 有 死 亡 是 最 圓 滿 ､ 最 崇 高 的 結 局 。 而 生 存 卻 只 能 成 就 遺 憾 ﹗ … 慧 娘 ﹐ 我 想 你 ﹐ 你 為 什 麼 好 久 不 來 看 我 ﹐ 為 我 的 夢 境 注 入 你 的 一 襲 馨 香 ﹐ 為 我 的 思 念 提 供 一 張 更 生 動 的 憑 據 。 我 想 你 的 聲 音 ﹐ 你 的 眼 神 ﹐ 你 的 氣 息 … 那 構 成 我 生 命 的 一 切 … 慧 娘 ﹐ 答 應 我 ﹐ 回 來 看 我 ﹐ 就 今 天 晚 上﹐我 等 你 … 薛 紹 伏 在 墓 碑 上 ﹐ 以 淚 洗 面 。 十 二 ﹒ 宮 中 角 抵 戲 場 白 天 內 景 彩 燈 高 懸 ﹐ 鼓 樂 聲 聲 。 戲 場 內 的 一 切 被 裝 飾 得 亮 麗 浮 艷 ﹐ 衒 耀 著 宮 廷 特 有 的 華 而 不 實 和 張 揚 。 皇 親 國 戚 們 都 來 了 。 韋 氏 ､ 顯 ､ 旦 ､ 劉 氏 （ 旦 的 妻 子 ） ､ 賢 ､ 太 平 ､ 薛 紹 … 他 們 此 刻 正 圍 坐 在 一 起 ﹐ 看 著 旦 新 生 的 兒 子 李 隆 基 在 中 間 困 惑 地 爬 來 爬 去 。 望 著 四 週 被 喜 悅 裝 點 的 一 張 張 笑 臉 ﹐ 他 爬 得 全 無 規 則 ﹐ 於 是 惹 來 週 圍 一 陣 陣 叫 喊 及 笑 聲 。 喲 喲 ﹐ 去 他 爸 爸 那 兒 去 了 … 噫 ﹐ 不 對 ﹐ 不 對 ﹐ 又 回 來 了 … 找 顯 去 了 … 不 對﹐ 是 找 賢 去 了 … 在 這 堆 喜 悅 的 人 中 ﹐ 惟 獨 賢 臉 上 掛 著 明 顯 不 合 時 宜 的 凝 重 和 焦 慮 。 李 隆 基 卻 偏 偏 趴 在 地 上 ﹐ 揚 著 大 大 的 腦 袋 與 他 對 視 。 賢 這 才 注 意 到 週 圍 的 目 光 都 集 中 在 自 己 身 上 ﹐ 並 且 變 得 很 安 靜 。 看 賢 呢 ﹐ … 這 孩 子 … 喜 歡 太 子 唄 … 賢 這 才 意 識 到 自 己 的 嚴 肅 對 一 個 七 八 個 月 的 嬰 兒 顯 得 有 些 滑 稽 。 他 勉 強 擠 出 一 絲 笑 意 ﹐ 並 笨 拙 地 擺 了 個 相 抱 的 姿 勢 ﹐ 李 隆 基 卻 一 轉 身 朝 別 的 方 向 爬 去 。 賢 尷 尬 地 笑 笑 ﹐ 然 後 分 開 眾 人 向 自 己 位 子 上 走 去 。 太 平 把 這 一 切 都 看 在 眼 裡 ﹐ 望 著 人 堆 外 正 襟 危 坐 的 賢 皺 著 眉 頭 。 這 時 感 覺 袖 子 被 什 麼 東 西 扯 動 ﹐ 她 低 下 頭 ﹐ 看 到 李 隆 基 正 衝 著 自 己 笑 呢 。 韋 氏 ﹕ 哈 哈 ﹐ 孩 子 最 喜 歡 太 平 。 顯 ﹕ 四 弟 ﹐ 你 這 當 爸 的 心 裡 不 吃 醋 ﹖ 劉 氏 ﹕ … 哪 兒 的 話 ﹐ 甭 說 孩 子 了 ﹐ 連 大 人 見 了 太 平 ﹐ 不 也 人 見 人 愛 嗎 ﹗ 韋 氏 ﹕ 劉 氏 真 會 講 話 ﹐ 太 平 如 果 人 見 人 愛 ﹐ 那 不 氣 壞 了 駙 馬 ﹖ 一 片 笑 聲 。 十 三 ﹒ 角 抵 戲 場 白 天 內 景 大 平 懷 裡 抱 著 李 隆 基 ﹐ 眼 睛 卻 盯 著 不 遠 處 的 賢 。 他 仍 心 神 不 定 ﹐ 手 神 經 質 地 搓 著 椅 背 兒 … 太 平 ﹕ 旦 哥 哥 ﹐ 太 子 今 天 怎 麼 了 ﹐ 神 色 這 麼 不 好 ﹖ 旦 ﹕ 從 你 走 後 ﹐ 他 神 色 一 直 這 樣 。 好 了 ﹐ 反 而 是 例 外 。 太 監 ﹕ 皇 后 駕 到 ─ 武 則 天 雍 容 華 貴 地 走 入 ﹐ 目 光 一 一 掃 過 下 拜 的 兒 女 們 ﹐ 她 走 到 自 己 的 座 位 上 ﹐ 坐 穩 。 武 則 天 ﹕ 都 平 身 吧 ﹗ 皇 上 問 你 們 好 ﹐ 他 頭 疼 ﹐ 就 不 來 了 … 我 很 高 興 ﹐ 家 中 好 久 沒 有 這 樣 的 聚 會 了 ﹐ 做 母 親 的 看 見 你 們 都 長 大 成 人 ﹐ 心 中 自 然 由 衷 地 快 慰 ﹗ 所 以 就 更 要 來 ﹐ 寧 願 不 陪 皇 上 … 況 且 ﹐ 今 天 家 裡 還 來 了 位 貴 客 。 駙 馬 ﹐ 這 是 第 一 次 同 你 的 皇 室 宗 親 聚 會 吧 ﹖ ﹗ 薛 紹 ﹕ … 是 。 承 蒙 皇 后 恩 寵 。 武 則 天 ﹕ 最 近 你 們 日 子 過 得 怎 麼 樣 ﹖ 薛 紹 ﹕ （ 看 了 看 太 平 ） 我 想 還 好 ﹗ 武 則 天 ﹕ （ 笑 ） 這 次 我 信 了 你 … 太 平 ﹐ 讓 隆 基 到 這 兒 來 ﹗ （ 從 太 平 手 中 接 過 孩 子 ） 武 則 天 突 然 轉 頭 對 薛 紹 和 太 平 。 武 則 天 ﹕ 你 們 什 麼 時 候 得 子 啊 ﹖ 太 平 臉 色 紅 紅 地 看 著 薛 紹 。 武 則 天 又 轉 向 隆 基 。 武 則 天 ﹕ … 這 孩 子 ﹐ 這 麼 小 就 鼻 直 口 方 ﹐ 將 來 肯 定 是 個 太 子 命 … 太 子 ﹐ 你 總 盯 著 我 看 什 麼 ﹖ 有 事 稟 奏 ﹖ 武 則 天 甚 至 都 沒 看 賢 ﹐ 依 舊 逗 著 孩 子 。 賢 ﹕ 沒 … 沒 有 … 什 麼 事 ﹗ 武 則 天 ﹕ 顯 ﹐ 我 記 得 你 小 時 候 最 胖 ﹐ 太 平 小 時 候 最 能 吃 ﹐ 旦 ﹐ 你 總 是 最 晚 一 個 說 話 … 弘 最 愛 哭 ﹐ 賢 ﹐ 你 知 道 你 最 怎 麼 樣 ﹖ 賢 兒 ﹕ 兒 臣 不 知 道 ﹗ 武 則 天 ﹕ 你 最 愛 咬 你 奶 娘 的 乳 頭 ﹗ 眾 人 樂 。 賢 顯 得 十 分 窘 迫 ﹐ 目 光 游 移 不 定 地 四 處 飄 移 。 十 四 ﹒ 角 抵 戲 場 白 天 內 景 眾 人 注 視 著 明 清 遠 及 對 手 上 場 。 他 們 先 拜 了 皇 后 ﹐ 然 後 披 上 了 虎 皮 ﹐ 眾 人 緊 張 地 坐 直 了 身 子 。 角 抵 戲 開 始 ﹐ 倆 人 打 得 難 分 難 解 ﹐ 明 清 遠 竭 盡 全 力 拼 鬥 ﹐ 似 乎 他 知 道 死 期 已 至 。 賢 不 知 是 入 戲 了 ﹐ 還 是 生 性 緊 張 ﹐ 不 停 地 咬 著 手 指 甲 。 突 然 ﹐ 白 虎 一 劍 刺 穿 了 明 清 遠 的 喉 嚨 ﹐ 血 流 如 注 … 看 臺 上 的 人 們 都 驚 慌 了 ﹐ 嘩 然 。 武 則 天 慌 忙 摀 住 李 隆 基 的 眼 睛 。 那 隻 白 虎 脫 掉 虎 皮 朝 著 賢 的 方 向 ﹐ 拱 了 拱 手 ﹐ 然 後 橫 劍 自 刎 ﹐ 也 死 在 了 臺 上 。 賢 木 訥 地 坐 在 座 位 上 ﹐ 所 有 人 的 目 光 都 投 向 他 。 武 則 天 騰 地 站 起 身 ﹐ 盯 視 著 早 已 癱 在 椅 子 上 的 賢 ﹐ 之 後 拂 袖 而 去 … 賢 垂 頭 喪 氣 的 面 孔 。 旁 白 ﹕ 這 是 你 在 宮 裡 親 歷 的 第 一 起 謀 殺 。 儘 管 母 親 當 時 摀 著 你 的 眼 睛 ﹐ 但 你 應 該 看 到 了 那 一 幕 血 腥 的 場 面 ﹐ 以 及 賢 驚 慌 失 措 的 目 光 。 明 清 遠 畢 竟 是 性 情 中 人 ﹐ 並 且 不 夠 聰 明 ﹐ 他 想 借 助 權 力 來 補 償 自 己 失 落 三 十 八 年 的 愛 情 ﹐ 其 結 果 必 定 是 遲 到 的 滅 亡 。 母 親 說 她 當 年 挽 救 的 是 善 良 和 純 潔 ﹐ 而 三 十 八 年 的 飄 流 卻 令 他 遺 忘 了 他 得 以 存 活 的 高 貴 品 質 。 所 以 他 同 一 個 野 心 家 沒 有 任 何 區 別 。 從 此 母 親 正 式 啟 動 了 她 那 輛 權 力 的 戰 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