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
（一）烟花的角色
香 港 教 育 學 院 中 文 系 講 師 余 婉 兒
明報英 文版一九九九年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 維 港 烟 花 ﹐ 每 年 最 少 一 次 。 以 下 機 會 ﹐
可 能 僅 此 一 次 ﹗ 」 這 是
一 個 推 銷 汽 車 的 廣 告 ﹐ 慣 於 擔 任 主 角 的 烟 花 ﹐ 今 次
淪 為 襯 托 某 個 車 展
的 配 角 。
多 年 以 來 ﹐ 為 點 綴 昇 平 ﹐ 顯 示 香 港 的 民 豐
物 阜 ﹐ 不 同 的 團 體 或 組織 總 肯 花 大 量 金 錢 資 助 烟 花 匯
演 。 觀 賞 烟 花 成 為 市 民 農 曆 新 年 必 具 的節 目 ﹐ 當 天 ﹐
未 及 黃 昏 ﹐ 維 港 兩 旁 已 出 現 準 備 迎 接 烟 花 的 群 眾 。
烟 花演 出 的 半 小 時 ﹐ 一 切 豔 羨 目 光 都 集 中 在 她 的 身 上
﹐ 所 有 歡 呼 聲 都 是 衝着 她 而 發 ﹐ 這 是 她 極 盡 榮 寵 的 晚
上 ﹐ 這 夜 ﹐ 她 是 主 角 。
烟 花 的 生 命 屬 於 晚 上 ﹐ 因 為 只 有 黑 夜
的 底 色 才 能 突 顯 她 的 華 彩 ﹐
若 白 天 燃 放 ﹐ 觀 眾 會 變 成 聽 眾 ﹐ 他 們 只 能 聽 到 「 膨
」 「 蓬 」 之 聲 ﹐ 或
許 也 能 看 見 一 些 烟 幕 ﹐ 但 由 火 藥 筒 內 綻 放 出 來 的 奪
目 的 花 朵 則 欠 奉 。
所 以 ﹐ 烟 花 須 借 助 晚 上 幽 深 的 黑 色 去 彰 顯 她 透 過 燃
燒 發 放 的 光 華 。 否
則 ﹐ 即 使 自 焚 ﹐ 她 也 無 法 涅 槃 生 成 光 輝 燦 爛 的 鳳 凰
﹐ 而 只 會 在 白 日 中
湮 沒 ﹐ 無 色 無 相 。
烟 花 須 借 助 黑 夜 的 襯 托 才 能 顯 現 本 色 ﹐ 但
無 論 黑 夜 如 何 重 要 ﹐ 主
角 仍 是 烟 花 ﹐ 黑 夜 只 是 配 角 ﹐ 這 便 是 襯 托 手 法 中 主
體 和 襯 體 的 關 係 。
「 烟 花 璀 璨 ﹐ 民 怨 沸 騰 」 是 兩 份 不 同 報 章 上 的 相 同
標 題 ﹐ 它 出 現 於 去
年 回 歸 紀 念 烟 花 匯 演 的 翌 日 。 在 這 天 前 的 維 港 上 空
﹐ 烟 花 是 唯 一 的 主
角 ﹐ 但 這 天 她 便 不 是 了 ﹐ 她 與 「 民 怨 」 同 台 演 出 而
不 分 主 次 ﹐ 昨 夜 她
主 演 的 藝 術 稱 為 「 襯 托 」 ﹐ 翌 日 她 演 出 的 是 「 對 比
」 。
對 比 是 把 兩 種 不 同 的 事 物 或 同 一 事 物 的 兩
個 不 同 方 面 對 照 列 舉 的
一 種 修 辭 方 法 ﹐ 兩 個 事 物 不 分 主 次 ﹐ 在 對 比 中 二 者
的 特 徵 更 明 確 顯 露
﹐ 美 的 更 美 ﹐ 醜 的 更 醜 。 「 朱 門 酒 肉 臭 ﹐ 路 有 凍 死
骨 」 ﹐ 富 貴 與 貧 賤
相 比 ﹐ 見 二 者 生 活 狀 態 的 天 壤 之 別 。 「 一 將 功 成 萬
骨 枯 」 ､ 「 成 者 為
王 ﹐ 敗 者 為 寇 」 ﹐ 觸 目 驚 心 地 展 示 了 成 敗 的 不 同 下
場 。 「 橫 眉 冷 對 千
夫 指 ﹐ 俯 首 甘 為 孺 子 牛 」 ﹐ 魯 迅 在 透 過 行 為 態 度 的
對 比 ﹐ 表 現 了 他 能
屈 能 伸 的 個 性 。 《 教 父 》 ､ 《 亂 世 佳 人 》 等 經 典 電
影 皆 有 經 典 的 對 比
場 面 ﹕ 一 方 是 洗 禮 場 面 ﹐ 另 一 方 是 爭 奪 地 盆 的 仇 殺
﹔ 一 面 是 婚 禮 ﹐ 另
一 面 是 血 戰 。 溫 馨 有 情 與 血 腥 暴 力 對 比 ﹐ 人 生 截 然
相 反 的 况 味 盡 出 ﹐
生 命 本 就 是 充 滿 矛 盾 與 嘲 諷 ﹐ 藝 術 家 把 它 們 拈 出 並
列 在 一 起 ﹐ 形 成 了
極 大 的 張 力 ﹐ 令 觀 眾 感 覺 強 烈 ﹐ 這 便 是 戲 劇 性 。
今 年 ﹐ 是 香 港 回 歸 的 第 二 周 年 ﹐ 慶 祝 的 節
目 是 在 白 晝 為 黑 漆 漆 的
回 歸 紀 念 碑 揭 幕 ﹐ 沒 有 烟 花 ﹐ 對 比 去 年 光 華 璀 璨 的
七 月 一 日 晚 上 ﹐ 今
年 真 的 是 黯 然 無 光 ﹐ 卻 有 聲 聲 民 怨 。
這 沒 有 烟 花 的 日 子 ﹐ 確 有 一 份 寂 寞 感 ﹐ 但
﹐ 相 信 港 人 會 日 漸 習 慣
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