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物
（一）擬物 香 港 教
育 學 院 中 文 系 講 師 梁 敏 兒
比 擬 的 修 辭 法 可 以 分 為 擬 人 和 擬 物 ﹐ 使 用
擬 人 的 時 候 ﹐ 大 自 然 總是 親 切 的 。 但 是 不 親 切 的 時 候
也 還 是 有 的 ﹐ 黃 慶 萱 的 《 修 辭 學 》 一 書﹐ 對 「 擬 物 」
的 修 辭 法 特 別 保 守 。 他 認 為 擬 物 的 原 則 有 二 ﹕ 一 是
必 須顯 現 一 個 自 由 的 人 生 ﹐ 二 是 必 須 顯 現 一 個 權 威 的
人 生 。
擬 物 其 實 就 是 將 人 當 作 物 來 寫 ﹐ 這 個 所 謂
物 指 的 是 他 者 ﹐ 外 於 人的 動 物 或 者 植 物 。 例 如 孫 秔 的
《 荷 花 淀 》 一 文 中 ﹐ 有 這 樣 的 句 子 ﹕ 「那 肥 大 的 荷 葉
下 面 ﹐ 有 一 個 人 的 臉 ﹐ 下 半 身 子 長 在 水 裏 。 」
身 子 長 在 水 裏 ﹐ 很 明 顯 是 把 人 比 作 荷 花 ﹐
因 為 身 子 只 可 以 站 在 水裏 ﹐ 而 不 可 以 說 生 長 在 水 裏 。
作 者 運 用 「 生 長 」 兩 個 字 來 說 明 游 擊 隊掩 蔽 得 很 好 ﹐
日 軍 沒 有 可 能 把 他 們 認 出 來 ﹐ 所 以 用 動 詞 「 生 長 」
點 出這 個 相 似 性 。 當 然 ﹐ 要 和 荷 花 一 樣 「 生 長 」 在 水
裏 ﹐ 以 人 的 角 度 來 看﹐ 實 在 不 是 愉 快 的 經 驗 ﹔ 即 使 有
片 刻 愉 快 ﹐ 也 不 希 望 長 久 下 去 。 世 間上 ﹐ 似 乎 沒 有 人
想 和 物 一 樣 ﹐ 失 去 了 人 獨 有 的 性 靈 ﹐ 我 們 設 想 和 大
自然 同 一 ﹐ 永 遠 只 是 希 望 大 自 然 像 人 ﹐ 使 大 自 然 與 人
同 一 ﹐ 從 來 沒 有 想人 像 大 自 然 ﹐ 而 要 人 與 大 自 然 同 一
的 。
要 借 用 物 來 比 喻 自 己 ﹐ 最 大 的 可 能 是 想 掙
脫 束 縛 ﹐ 讓 想 像 的 翅 膀飛 翔 。 所 以 黃 慶 萱 說 擬 物 必 須
要 顯 現 一 個 自 由 的 人 生 ﹐ 他 引 用 過 法 國作 家 喬 治 桑
(George Sand)的 作 品 為 例 ﹕
「我 有 時 逃 開 自 我 ﹐ 儼 然 變 成 一 棵 植 物 ﹐
我 覺 得 自 己 是 草 ﹐ 是 飛 鳥﹐ 是 樹 頂 ﹐ 是 雲 ﹐ 是 流 水 …
… 總 而 言 之 ﹐ 我 所 棲 息 的 天 地 彷 彿 全 是 由我 自 己 伸 張
出 來 的 。」
幾 個 月 前 ﹐ 香 港 文 化 中 心 舉 辦 埃 及 展 ﹐ 大
堂 裏 面 到 處 都 是 獸 面 人
身 的 神 祇 。 難 道 埃 及 人 又 想 重 新 變 回 動 物 ﹖ 那 當 然
不 是 ﹐ 大 概 沒 有 人不 想 再 當 人 。 只 不 過 人 不 再 是 猴 子
﹐ 也 不 再 是 野 人 ﹐ 他 有 了 文 明 ﹐ 然而 環 顧 四 周 的 動 物
﹐ 看 見 他 們 犧 牲 自 我 繁 殖 後 代 ﹐ 不 怕 血 腥 而 進 行 原始
的 殺 戮 ﹐ 這 種 完 全 不 知 有 我 而 來 的 力 量 ﹐ 是 一 種 巨
大 的 力 量 ﹐ 是 文明 的 人 不 能 再 擁 有 的 力 量 。 但 是 人 既
然 選 擇 了 文 明 ﹐ 唯 有 將 他 們 放 在神 的 位 置 之 上 ﹐ 偶 爾
在 祭 祀 和 慶 典 的 時 候 ﹐ 短 暫 地 享 有 這 種 力 量 ﹐ 未嘗 不
是 一 種 可 行 的 辦 法 。
這 種 妥 協 的 做 法 和 喬 治 桑 的 一 樣 ﹐ 是 暫 時
解 開 束 縛 ﹐ 以 達 至 自 由的 一 種 辦 法 。
明報7-3-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