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達夫於一九二一年出版的《沉淪》結集是新文學運動以來第一個出版的小說集。〈沉淪〉寫一個留日中國學生由於現實環境的冷酷而感到苦悶煩惱﹐在矛盾狀態中不斷「沉淪」﹐終以沉水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小說主人公熱愛自由和生活､感情豐富､具有才華﹐但因為是中國人﹐被人歧視﹐心境由是十分孤寂。他委屈､想掙扎﹐郤又無力量。他轉而追求愛情的滿足﹐結果也不可得﹐因而在不能自制的情況下日益發展了變態的性心理。(反對封建主義的精神和個性解放的要求﹐反映出當時許多青年人的共同心情)
〈沉淪〉以選材的特別和露骨的率真使封建衛道者和一切舊式人物感到震驚﹐而廣大青年讀者郤為此感到暢快和激動。它的坦率､真實､幽婉､悱惻﹐真正藝術地展示了「五四」前後青年一代內心的苦悶。小說不暇琢磨､很少雕飾﹐把作品主人公的苦悶之情全部傾吐出來。
〈沉淪〉發表的時候中國是處於一個一切合理要求都被壓抑､所有熱情和理想都得不到伸展的時代。青年人愛國而不能､愛情也不可得﹐他們旺盛的生命力受到殘酷的摧殘﹐熱血碰着冷酷的現實。〈沉淪〉正是抓住了當時年輕人這一時代苦悶﹐淋漓酣暢地把它們表現了出來。通篇作品不但有強烈的感情色彩﹐而且有鮮明的時代特色。郁達夫在〈沉淪〉中絕非無病呻吟﹐而是感情波瀾的無法遏抑地在直接宣泄。
政治､經濟､社會､國籍以及個人的原因﹐使「他」渴求愛情郤得不到滿足﹐便深深地陷進了「孤冷」苦悶之中﹐以至在精神上和肉體上不斷折磨自己﹐終至沉淪而不能自拔。「他」鬧「懮郁症」雖然和他黯然的家世､曲折的經歷不無關係﹐但主要原因還是切身感受到祖國沒有地位﹐因而自己在各方面的願望都不能滿足。他甚至覺得學了知識也沒有用處。
現實的黑暗﹐理想的幻滅﹐促使了主人公更加對受情的追求﹔而追求愛情過程中的種種苦悶和病態表現﹐又反過來促進了他對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的思考。他是不甘沉淪﹐但是又無力自拔﹐更沒有勇氣去同黑暗勢力作正面的鬥爭。他越是專心於對愛情的渴求﹐單純希望得到異性的溫暖﹐他就越朝着沉淪的斜坡往下滑。
〈沉淪〉有很強的抒情性﹐反覆揭示主人公孤的心情。小說的語言十分淒婉動人。郁達夫的小說雖然寫了青春期的苦悶﹐寫了變態的性心理和活動﹐但他因為揭示了造成這種現象的社會原因﹐把這些變態心理和社會環境聯繫起來﹐因而不同於黃色作品。
黃穎聰
１９９９年５月
〔學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