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向不明的藍月成為成風翔心裡隱藏的痛處，然而這痛，只會在夜深人靜時才發作；只要夜深一點，獨個兒在屋子裡，就會出現劇烈難耐的疼痛；痛得死去活來，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昏厥還是睡著了。但永遠會在夜半一次又一次的重覆著那惡夢，然後驚醒，醒來時感到整個人都好像空洞洞的。都記不記自哪天開始懷疑自己沒有心跳，竟不經意的將手按在心房上，當然，那裡還是跳動的，可是卻有如聽著陌生人的心跳般。
既然都是個陌生人了，那麼這就該是個借來的身體了。從此，他不再顧忌身邊出現的任何人或事，也不介意那個來催命的何時出現。在面對他人時，無論多寡他依然有著明星的魅力，依然是人們的目光聚集點。然而他卻一天比一天更感到自己不在住的敗壞；就有如一個裡面養了蟲的蘋果，從最根本開始腐朽，無聲無息地將內裡全吞食掉，等到那個外殼再不能依杖僅餘的強撐大局，才迫不得已的暴露原來已不堪很久很久了。
他知道自己的水準在每下愈況，更毋用說些甚麼頑強的意識了。
「能令你戀棧的又是甚麼？」某天他對鏡中的自己說。
過了好幾秒的空白，才為瞪著的眼睛找到焦點，看牢這個並不是借來的身體，認真的想一下。
「戀愛吧！」突然間他聽見內心一把聲音說。「好好的戀愛吧！她所帶走的，不就是這些嗎？」他奇怪的看著鏡中那個。「世上除了那個藍月不愛你外，隨便找個都會對你死心塌地。」
「真的嗎？」他竟開口對自己的內心說。
心裡那個沒有再回他，但他還是作了決定。這次定要找個肯和他結婚，陪他到永久的女郎。雖然他知道月離他而去，最大可能並不因為不愛他。
走出那個屬於未來的他，在這世代裡，萬人迷的角色他演來比情痴輕易。對他虎視耽耽的女郎數之不盡，更不用說那個一心要親近的嘉媚了；自從那個落單的聲明公開了，旋即成了圈中男女的熱門話題。想不到的是，一些女郎竟來到身邊誅般的暗示，叫他不勝其煩；這樣的女人，不說比不上從前那個，就連最低限度地叫他感興趣都不能；那只是戀愛的最根本要求，他沒可能和一個自己都不感興趣的人戀愛，於是唯有避之則吉。他相信世上除了已離去的那些外，是還有女郎可以叫他著迷的。
走出家門，他去了海邊，還專挑僻靜的去。看著澎湃
?湧的浪，擁有著強大而神秘的力量。
「海神是波賽敦，是宙斯的兄弟……」他腦內自動地響起月的聲音。「衪有一輛金輪車，只要一駛過，
?湧就會立即變平靜……」他的頭開始痛起來，於是合緊雙眼，咬一咬牙。「衪在海底的宮殿十分華麗……」他狠勁的將頭一搖，企圖將那聲音搖去。
「在這裡幹嗎？」不知何時身邊來了一個女郎。他回頭一看，是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長髮女郎。他認識這人，那是上一代的過氣偶像，二人曾經在某個電視台的節目中遇上，也在該節目監製安排之下，合唱起纏綿的情歌來。
聞說此女以有著精彩的愛情生活見稱，平常的行為、作法也跟國內的一般女性不同；很多時候，都被說成放蕩，但自少愛繪畫，也因而得過些名銜獎項甚麼的，是個頗具爭議性的人物。翔一向都不太愛理人家的事，也不喜評論別人，所以對此人沒有甚麼特別的好感或是惡感。
「在這裡拍劇嗎？」女郎環視四周，都看不到甚麼攝影隊的。
「你……你……又為甚麼在這裡？」他一瞇眼，只見殘黃的長髮在海風中飄揚著。
「看不出來嗎？」她笑笑的看看自己。「我是來衝浪的。」
「衝浪？」他有點意外，這種地方都有女明星來，不怕給人拍下一張素得嚇人的臉。
「很奇怪嗎？」
「不……」他失笑，但真的不是這樣認為。「我只是覺得你很我行我素罷了。」他的頭還痛，眉頭不禁抽緊了。
「聽人家說你是這個玩意的箇中能手。」那女的繼續說，似乎不想放棄這美好的機會。
「我……」現在的他，實在無力應酬任何人。
「不要以為我是初學者，還是個女的，就會比你遜色；」她還是喋喋不休的。「我的天分還很高，很多玩了幾年的都不是我的對手。」
「你……」一時間，他的左耳聽到雅媞蜜詩的海神故事，右耳聽到這女人不停說話；兩種不同的聲音在大腦相會，互相撞擊，疼痛也激化起來。
「不信嗎？」她拉著他的手。
「不……」他眉頭一皺。「我只是想……」連說話都不流利了。
「你想怎樣？」她決意不讓他這麼輕易離開。
「我的頭很痛，請不要再問我好了！」海風吹過來，變成千百把利刃在削著他的腦袋，一陣支離破碎，不禁為這叫他不耐煩的追問反感起來，於是來了這麼一下自心底發出的怒吼。「問這多的，我欠了你嗎？」然後眼前一黑，身體就不由自主的變得無力地倒下。那過程有如慢鏡，他感覺到自己逐漸失重，然後倒下，及至著地的一刻，感覺完全失去，只模糊的聽見那個女人還在不停地說話。「這個女人，這麼愛說話……」他在想。「我會就此死去嗎？」在漆黑的環境中，他又聽到自己的心在說話。「要是可以就此一睡不醒，也太好了……」這刻他只希望可以安靜。
離開了小屋的藍月毫無疑問是回要到未來去，但是在回去之前，她去了好些地方，最重要的是去找一個可靠的人，因為一些放不開的牽掛。
「疾風。」她要找的就是這個人。
「大小姐。」大清早門一打開，見到的竟是她；她表現從容，他卻有點狼狽。
「可以進來嗎？」她真摰的微笑。
他沒說話，只快速地閃了身讓她進去。
「你要回去？」門才關上，他就說。
「我必需這樣做。」她已經過了猶豫那個階段，這事情已變成必需完成的任務。
「早知有天你會回去自尋死路。」他看不起她的死心眼，連語氣也不屑起來。「沒事情必須發生。」他的嘴角有點冷酷，似在恥笑她的愚昧。「除了生與死，人生中沒有必須發生的事情；你這種說法，只是為自己的懦弱、妥協添個美麗高貴的假面具。」
「怎樣都好，既已走至這一步，那麼唯有依著下一步來走吧！」她沒有怪命運的不濟，說到底這都是自己選的男人，也是自願走出去的路，唯有無怨無悔，從容面對一切。
「你該不會是來告訴我這些吧！」他覺得她冥頑不靈，事到如今，已是無話可說了。
「拜託你替我看好飛將。」這是件嚴謹而重要的事情，所以她收歛了笑容。
「你是怕自己行動失敗。」他肯定地。
「不！這件事我是不會失敗的，絕對不會。」她比他更肯定，就像某人答應她一定會找回她一樣，有如真理或是信仰，全完沒給懷疑的空間。
「這就是藍氏皇朝的真面目了。」他看著她彷彿無懼一切，勇敢無匹的樣子，就跟她的父兄一樣，真真正正的皇者之風。「你們這種獨特的家族氣質，誰都沒法比；」他牽牽嘴角。「現在的軍人，都沒有這種古老的氣質。」
「也許是我們不合時宜吧！」她笑著聳聳肩。「因為追不上時代的朝流，所以要被淘汰。我們擁有過多的勇氣，欠缺適度的自私。」
「但這才是軍人應有的氣質。」他雖同意她這種說法，卻不願承認那是事實；到底英雄有如神話，是該存在一點動人而不真實的氣質的。
「那你就要好好的記著了；」她吸口氣說。「這將會是你最後一次目睹這種風采了。」她不能再為自己找拖廷的藉口。
「那……」他有點失落。「實在太可惜了，要是可以保留的話，不要隨便掉棄……總之請你好好珍重。」他向她敬了禮。
「我又不是軍人。」她笑著替他整理睡得蓬鬆的頭髮，那手指是多麼的柔軟，動作是那樣的細心溫柔；一陣前所未嚐的少女香，急竄進他的鼻腔；在這刻，他才感受到藍月真正叫人著迷之處。「這個樣子就好了。」她退後一步，在欣賞自己努力的成果。「這才像個軍人。」
「如果我求你不要犧牲，會不會太過份？」他突然握緊了她的手腕。
她強笑一下搖搖頭，然後慢慢的脫開了他的手。
「讓我跟你一起去！」他深心處覺得有責任要保護她。
「不！你得留守這裡。」她冷靜地。「你要永遠留在這裡，守護飛將的安全，不容有絲毫閃失。而哥，我想我會讓他回去，有些事情，他得親自解決。」她說的當然是萬素榆了。
「你可以有辦法讓藍將軍安然回去？」他有點懷疑。
「有，」她遲疑了一下。「我想是有的，所有事情都得到解決，沒理由單欠那件。」她沒有太大把握，只是盡力而為。
「但……」他還是不大願意讓她冒這個險。
「忘了你的刺青嗎？」她認真地。
「是的，大小姐！」他知道她主意已決。
「我已經再沒有人可以信任，你是最後一個，不要使我失望。」她有點難過。
「身為藍清洋將軍的近衛兵，定必鞠躬盡瘁；一定不會使大小姐失望。」他肅立。
「多謝你！」她的灰眼睛突然發作。「離開了這裡，我們以後都沒機會再見面了。跟你相處了這些日子，無論是封行還是疾風都是難得的經歷。可能是命中註定吧！要不是你，我可能至死都不會知道那真相。」情緒突然間變得幽怨，垂頭輕聲地說。「說真的，我曾經很討厭你，因為你告訴我那個真相……」她泣不成聲，終於軟軟的跌進他懷裡去。
他一時間失措起來，對女生這樣突如其來的行為完全沒有經驗；這刻究竟該當個服從的下屬，還是有點野的封行？猶豫間，他的身體自行作了反應，輕輕的將她抱著了。細小的身體，因為慟哭而在不住抽搐，她是害怕，是不捨；勇者並不是無懼的。
在海邊暈倒了的成風翔，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從此不起，相反，只要睜開雙眼，他就可以得到一直渴望得到的。這是他的命運，失去一些，得回一些，算是補償某些事情上的缺憾。他終究是個幸福的人，然而到這天他還未發覺。
「終於醒來了！」一把似曾相識的女聲。
「我……」翔慢慢的打開雙眼，看到的是很近距離的一張臉。
「你在海邊暈倒了，所以我就將你帶了回家。」是那個長髮女郎。
「帶了回家？」因為女的將臉湊得太近，叫他十分不自然，唯有不住東張西望。
「要是將你送進醫院，人家定會以為你為情自殺，做一大堆的新聞。」她的臉一直追著他的臉，保持不足十公分的距離。
「我的電話……」他看見自己的手提電話就在案頭上，但卻給關掉了。
「剛才在不住的響，煩都煩死了。」她不在意的，一雙眼還是沒離開過他的臉。
「你居然關掉了我的手提電話！」他火光，這女人居然這樣沒禮貌，還自以為是的自作主張。
「剛才有個叫白天的打來，不情由就問質問我是誰﹗」她也不甘示弱，拉著他的衣領瞪著他。「跟著就是那個姓裘的老頭，問我你的下落。我告訴他你正在我的床上，他大動干火，問我是誰，我說劉悅你也不認識，愧稱當今娛樂界巨人，該回去好好檢討。」
「你居然說我在你的床上？」這女人可真過份，他氣極的推開了她的手。「人家會以為我和你有姦情。」
「我有說錯嗎？」她也叫了起來。「你現在不是在我的床上嗎？」
他看看四周，的確是個女生的房間，自己也的確是在她的床上，當場語塞；於是立即跳起來。
「喂！你去哪裏？」她立即走到房門前攔著他的去路。
「我要回去！」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提電話，慣性地開了，然後就隨口說道。
「回去哪裏？」她只是多事，卻意外地提醒了他這個無情的事實。
「我還要回去哪？」他喃喃自語。「這個女人在說甚麼？」他疑惑的看著她；心在想著。
「你連自己要去哪裏都不知道，」她乘機諷刺。「這就是你的人生了。」因為自己已經過時
,年紀也大了，不再是人們心目中的偶像，所以對這種身分起了怨恨。「你們這些所謂的當紅偶像，每天醒來就是盲目的衝，連方向都沒有，只管照著人家的意思去做，一點意思都沒有﹗」她氣呼呼的，覺得這小子好像沒甚麼反抗能力的，就索性叫他受了這口氣。「我自海灘將你帶回來，不理人家的誤會，將一個陌生男子安頓在自己的床上；」她才不怕人家說，這話只為要小子自慚形穢。「當了好心人，還要給那些自大的傢伙臭罵。這個世界沒有比裘老更勢利專制的人，你卻視他如神明。」「我沒有！」他對這話十分反感。「不要亂說！」他的眼神眼突然又充滿了火，緊緊的盯著她，好像要是她再敢說錯一個字，就要將她置之死地般。
「我是說，」她看見這樣，就知道說錯話。「好歹我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到底她都是個看慣大場面，跑慣江湖的人；眼前這喜怒形於色的笨小子，她應付的完全沒難度，一招顧左右而言他，不單可以輕易脫險，還可以反客為主，反敗為勝。「起來就要走，還把我當作女色狼，愧你睡著時是多俊美純真，有如童話的小王子，怎知只要一覺醒來就變回現實多疑的大明星，架子十足的。」她來了一輪搶白，決不讓他有任何說話的機會。「這下子算我走霉運，要走的，可以隨便走，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除非你向外發表，不然，一定不會有第三者知道。我才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幹了這麼一件笨事來。」說罷，氣極的退開了一步。
翔順手開了門，都已經走出了那個門口，卻站在門外好一會，似在想一些事情。
「走吧！」劉悅索性一眼都不看他。
「我不走了！」翔居然回來，還立即關上門。
「不走？」她十分奇怪。「你留下來作甚？」
「有吃的嗎？救命恩人！」他竟關了手提電話，再次攤在她的床上。
「你……」她哭笑不得的。「吃的……」
「我根本沒甚麼地方可去，」他骨子裡的反叛因為她的說話急速地成長起來，奪得了領導地位。「我想過我喜歡的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跟自己喜歡的人來往。」他目下的人生目標，是盡量令自己愉快。
「喜歡的人？」她暗自喜悅道。「我的事情，你可有聽聞？裘老頭知道你跟我來往，一定會把你捏死。」
「我向來都不喜歡理別人的事，反正現在傳媒根本就愛作故事，可信程度本來就很低。」他看著天花，根本就是有意逃避某些事情。「況且交個朋友罷了，難道那個都要他管？」他突然爬了起來，走至她跟前。「不要笑我孩子氣，但我真的很欣賞你的我行我素；真想親身聽一下你如何狠罵裘老頭。大快人心！真的大快人心！」他牽起嘴角，瞪大了眼睛，真真正正的一個大孩子。
「你想吃甚麼？」她自心裡笑了出來，這小子該是她的以後了。
「有甚麼拿手的？」
「要是甚麼拿手的都拿出來，恐怕吃壞你！」她自信地笑笑。
「真的？那就要試試看了。」他孩子氣的笑。「像你這樣的女星，可以做得一手好菜嗎？」
「吃過不就知道了嗎！」她仰仰鼻。「那你又用甚麼來報答救命之恩？」
「我帶你去衝浪！」他認真的想了一會說。
「才不要你帶，我自己不懂去嗎？」
「你剛才那個地方不好玩，只適合初學者去，」他現在最精通的是令自己愉快的技倆。「況且那裡經常有記者偷拍藝人。我經常到的幾個地方就不同了，玩的有點難度，很刺激，又不會有記者。」他覺得這固女人還挺豪爽的，該是個很好的玩伴。
「你有時間嗎？」她試探式的問。
「工作是工作，現在的我可不會再虧待自己的了。」他發自內心的說。
就是這個機遇，成風翔終於都跟另一個女子走在一起了。天下間難以解釋的事情很多，不住地追尋答案，最終苦了的都是自己。或許她跟他不是最合襯，亦不是他最想要的一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他最難受，最不能肯定自我的光景裡，她扶了他一把，叫他笑了好一段時間，得到一些啟示。
二人走在一起，他發覺她的優點是可以令自己輕鬆忘我地過日子，那種感覺有如人間天堂，沒有很多的責任、背負、規限、誓約等等，總之不用花費很多精神，只有單純的付出。沒有過去，也沒有煩惱。唯有這樣，他才可以成為真正的成風翔，從此自由自在，天下無雙。他樂於跟這個女子一起，也許並不因為特別愛這個女子，而是他已深知愛自己的重要性。一個人要過得幸福，首要條件是懂得如何愛自己。
自從與劉悅一起開始，成風翔漸漸變得不再關心藍月這個人的下落，在幾近無際的想思裡也不再預留一個位置給藍月。這個本來是他生命的泉源的小天使，如今已在他和另一個女子容不下第三者的熱情下蒸發成空氣，悄悄的隨風消散；他已無暇理會那個活在未來的人的存在與否，甚至極有可能已經忘了她是誰。弄至現今這個狀況，全是那一意孤行的大小姐一手造成的，並不能怪他的絕情冷酷，到底他在很早以前已經警告過她，要是再任意走去，將會永遠失去最愛的人。
既然都失去了最愛的人，那麼藍月已經沒有甚麼需要顧忌的了，她將自己磨成一枝無堅不摧的箭，一心只向著目標前進。回到出發的地方去，她順利的著陸，這是意料中事，那個幕後策劃的，早知她會回來報仇，那就讓她好好的回來送死吧。她當然知道對方的用意，亦深知對方佔盡了有利的位置，她優勝的地方是雖然對方知道她會回來，卻沒法肯定回來的日子及位置，要好好利用才能獲取全盤的勝利。對方當然知道這其實是個致命傷，所以在她身邊留下一顆重要的棋子¾ 那人的兒子¾ 方向。
她以為自己已成功擺脫方向，但是始料不及的是，才著陸她就見到他。
「歡迎歸來。」方向好像早知她會在那個地方出現般。
「看來，我還是逃不掉！」她冷笑一下。
「你已經知道了真相。」其實他一直都跟著她，包括她和疾風的見面。
「看來這次我是必死無疑的了。」
「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她不會再相信他。「再天真無知我都不會相信一個曾經出賣過自己的人，何況我要你的父親死！」
「如果你選擇不相信我的話，你根本沒可能救得了飛將。」他有點急。
「那是我的事。」她依然是一臉冷漠的。「況且現在給你逮住了，自身也難保，哪裏還救得了飛將？」
「我可以性命作擔保，在告訴父親你懷孕時，我根本沒想到會牽連這麼大的。」他很內疚，因為連累了這麼多的人。「至於你哥的事情，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好吧！你是無辜的了！」她在說晦氣話。「這叫你良心好過了吧！」
「月。」他一把上前拉著她的手腕。
「別碰我！」她神經質地揮開他的手。
「我是真想來幫你的，我打算補償父親所作的一切。」
「可是，我要殺死你的父親。唯有他死，才能將事情解決；」她瞪他；一臉戾氣的。「大義滅親，你可以嗎？」
然後是好一陣子的死寂。
「可以！」他肯定的聲音叫她意外地回頭。「既然他都可以利用我來傷害你們，一點都沒顧及我的境況，那已不是一個父親所應做的了。」其實他知的更多，痛苦亦更多。「也許你並不知道，他對國家所作的一切，已經傷害了其他國民的權利，要是還讓他一直得逞下去，他就會成為人類革命後的首個獨裁者；那是天地不容的，所以作為一個人，只要還有一點良心，我都應該將他拉下來。」
「這是真的嗎？」她好像完全聽不懂他的話般，只在心裏不停的問自己，這些內幕是她從來都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只是單純的家族仇恨。「那，元首先生……」她疑惑地。
「元首先生還是國家的領導人，但他的任期只剩十六個月，十六個月後的那個元首部會完全換上我父親所操控的班子。」
「你父親的勢力真的大到那個地步？」她不相信的搖頭。
「他與未來恐怖分子勾結了。」當他揭發父親的陰謀時，頓然發覺自己原來並不認個人，既傷心又難過。「還有，萬素榆不是失了蹤，而是給我父親用計強行關進精神病院去，作為後備的籌碼，這些年來都是作個別隔離，嚴禁探訪；還向外發出謠言，中傷她說因為你哥失蹤而精神分裂，有強烈的暴力傾向，是極度危險的人物，需終身住院。」
「你是說殺了我父親那些恐怖分子？」她十分意外。「素姐她其實一直都是給關在精神病院裡？」原來那個人比她想像中更深謀遠慮。
「與那些人勾結是在你和飛將那案審結後的事；而萬院長的則是在你們被捕的同一天發生的。」
「天！這可不得了！」她完全愣著。「我們還可以有辦法對付他嗎？他幾乎已經主宰了整個世界。」
「十六個月後才是。」他沒法不面對現實，自從將藍氏皇朝傾覆後，他的父親變得更貪婪，因為他覺得自己有主宰一切的能耐。「現在的元首先生還有實際的權力和兵力的，所以我們的唯一希望是向元首先生表明一切，但元首辦公室裡已沁有大量我父親的耳目。記得那個副司令嗎？他就是給這個沁透分子查出了一些嚴重違反國家法的行為，因而被迫成為我父親的傀儡。」
「你已經有計劃嗎？」
「是的，我打算向元首先生表明一切，讓他可以作出相應的保護行動；」他走至她跟前。「我知道你打算去找元首先生，但你絕對不可能接近他，更沒辦法可叫他相信你。」其實在他離開的一段日子裡，就是在搜集有關證據。「自那次在你的辦公室消失後，我不住的搜集父親犯罪的證據，現在手頭上有的，已有足夠的說服力。在取得元首先生批准之後，我會親自去殺了我的父親，現在唯一可以令他完全不作防範的就是我。」
「你打算親自下手？」
「這是我贖罪的唯一途徑。」他輕拍她的肩膀，手抖得很厲害。
月看著他一臉難言的苦澀，要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談何容易？方向才不該受這些痛苦，攪不好父子還會同歸於盡。況且這樣消息傳了出去，少不免引起國家的一陣哄動紛亂，那樣的代價豈不更大？所以她暗地裡作了另一個更好的計劃。
方向先安排月到一個秘密的地方，那是元首先生的祖屋，是一幢已荒廢多時的大宅，由於位處國家邊沿，所以比較安全。就在那個晚上，方向帶著元首先生到來。
「你就是藍月了，我記得你。」元首先生見到她完全沒有意外。「方向已跟我說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亦看過他呈上的證據了，方東昇的確是國家的叛賊，為了自己的私慾，居然與那些恐怖分子勾結。」元首先生頓一頓。「令尊的，我們已查明那只是戰爭的死傷，與這次叛變事件無關；令兄的，我們會作出適當的安排，但要看你的意下如何；至於你和成風翔的事，真的很遺憾，由於國際時間法，實在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所以只可以在未發生的事情上作出適當的安排。」
「元首生生，」月吸口氣垂頭說道。「你已經聽過方向的計劃了嗎？」
「是的。」
「但我對那個計劃有點意見。」她不理方向，一把走至元首先生跟前。
「月，不要胡來，我的計劃是最好的了！」方向立即緊張起來。
「我也想聽一下她的計劃。」元首先生揚手著方向不要說話。
「元首先生，我們可以單獨談一會嗎？」她回頭以眼神向方向道歉。
「方向，請你出去一下！」元首先生說。
「但……」方向知道她想怎樣。原來事前作了這個麼多的準備功夫都沒用，還是阻止不了她的一意孤行。「她……不能的……」他舌頭都打了結。
「請你先出去，我自有主將。」元首先生肯定地說。
無奈的方向現在變得全無方向；難道來到今天全都是命運使然？他無法阻止在內的藍月跟元首先生說出自己的計劃。
「手刃仇人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元首先生都覺得她太過偏激。「況且手刃仇人都可以有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因為之前的事，這下子他對軍人的犧牲，有著更慎重的考慮。
「但沒理由要方向冒這樣的險。」
「那是他父親犯下的錯，他是有責任平息的。」其實他只是不想她受到傷害。「可能你不知道，我是你父親的同學；雖然大家之間互相競爭，但都互相敬重；你們姓藍的何不是國家的重要姓氏？」
「弒父的罪名，對方向來說是太過沉重。」她必定要說服他。「究竟這都不是他的過失。況且傳了出去，那個動機會叫其餘的黨羽懷疑，那樣便很難不動聲息的完全剿平了；他們那夥人都知道我跟他的仇恨最深，殺他的動機亦是最明顯的了。」
「但你所付出的亦實在太多。」他有點動搖。「雖然你現在已家道中落，但身為名將之後，是不能幹這種事。」
「所以我要跟你交換條件。」
「條件？」
「在整件事完成之後，需平反我謀殺警察處長的罪名；也要安排我哥回來，亦要肯定他可以完全康復，要是他願意，還得恢復他的原職；同時，亦要釋放在精神病院裡的萬素榆；最後就是要當飛將真的死了，讓他安全地永遠留在那裡。」
「就是這麼簡單？」
「其他的，我們都不想再說太多，反正我真是犯了法。」她又再輕撫自己的小腹，她沒做這個動作好久了。「有些事情，我需要自己去做，只你肯承諾一切。」
「這當然可以，但是……」
「方東昇巴不得親手將我置之死地，更可以污染姓藍的名聲，所以定必讓我接近他，」她根本沒打算全身而退。「你只要給我需要的武器，我就絕對有信心要他必死無疑。」
「他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笨的人。」
「他只是自信過甚。」她很了解他，因為他將自己的姓格注入了白彩虹的生命裡。「他根本看不起我，不認為我是個對手，所以根本不會阻止我的接近。他最錯的是將自己的性格及遭遇注入我的記憶裡，令我了解他的個性和想法。」
「你對自己真的有十足信心嗎？」為了國家，他知道這也不失為一個方法。
「是的！」她斬釘截鐵地。「元首先生，這不是拖拖拉拉的時候了。」
「但我必肯定將餘黨全纖滅後，才能將整件事公開，也許要一點時間。」元首先生沈吟半晌才說。
「嗯！」她終於成功了。
「你肯定真的不用救你嗎？」他還是比較看重姓藍的。
「不先去救受重傷的警察處長，而先去救那個殺人犯；那不是更惹人懷疑？」她搖搖頭。
終於說服了元首先生讓自己去送死，究竟藍月該喜還是該悲；她終於可以反客為主，改寫他人的命運了。
「元首先生，」見到門一打開，二人走出來，方向就衝上前焦急地說。「不要理……」月將藏於掌心的痲醉冷貼，在方向的頸項上貼了一下，他就倒下來了。
「這些首長級的裝備，的確比我們的厲害很多。」她說。「我們的，吸入或是服下，還得等差不多五分鐘才生效；」在小屋裡，她就是以這種東西叫翔進入夢鄉的。「而你的，是由皮膚沁透，還是只是百份之一秒的時間。」
「將這些裝備給你用，只為完成這個任務，所以，要是用在任何無關的人身上，你的罪名將不會獲得平反；這是國家安全法規定的。」元首先生鄭重地說。
「飛將可以嗎？」她若有所思的。
「可以。」
「元首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她要確定一下某些事情。「其實所謂的記憶清洗，是否真的有用？」
「當然是真的有用。」他肯定地。「出現不同程度的『再生』現像，只是程序員的問題。」真的嗎？但她和翔都可以記得以往。「對普通人來說，標準的程序已可以杜絕『再生』現像，但要是個別的人意志特別強，就有需要進行修正程序。至於在修正程序後還有『再生』現像的，在數據上是存在的，但差不多要一千萬年才會出現一個，所以我們現今只需要有一次的修正。」那麼翔就該是前所未見的例子了。「但由開發至今，這樣的人並沒有真正出現過。」有的，只是沒有人記錄在案。在處理成風翔的個案時，那些負責人員已測出他的腦電波有異，因為太過相信研究結果，又怕會壞名聲，所以並沒寫在報告上。「而你的情況是有人輸入非法的不完整程式，與原程式因互不兼容
,導至嚴重的缺漏。」「那麼，元首先生你的短期失憶劑又如何？」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以由皮膚沁透、吸入及吞下，都是在百份之一秒間生效；十分鐘以內的記憶可以完全消去；沒有例外的數字。」他肯定地。
「多謝元首先生。」這個就好了，這樣就無後顧之憂了。
「今晚的警察結業禮晚會是很好的動手時機。」
「那實在太好了。」她看一看窗外，原來天都亮了；這個屬於藍月的生命，就只剩下十二個小時。「元首先生，」她打開了大門，微弱的光
?照在她蒼白的臉上。「還有要求？」
「軍人之間是講求信任的，對嗎？」她仰首看天。「你是光明磊落的人物，千萬別叫我失望。」說完，走出了花園消失在密密的叢林去。她知道，要是連這個人都不守信，她就是死了也是白費的，但她還是願意賭一次。
藍月靜靜的坐在一個密室裡，等候那刻的來臨，就像等待審訊那天一樣。她爭取時間，將有限的記憶，在腦內重演一次；如何跟那人觸及的第一眼、怎麼樣的可愛笑容、他的第一句說話、在陽台上的那一段舞、兄長給他的試練、訂下婚盟的晚上、家裡的突變、纏綿的一夜、他失
?了的日子、改變了她一生的審訊、在過去的重遇及相認、最後一次的親暱等等；情緒隨著這些片段跌宕，時而笑意盈盈，時而淚流披面；這就是她的大半生，只欠最後那一幕，就可以完成她的一生了。
回憶就是她的一切，支持她去等待結局的亦只是這僅有的點點。沒有誰可以給她安慰，沒有誰可以為她分擔，也沒有誰可以將她挽回，這是一條不許回頭的路，路的末端就是寂寞無聲的墓塚，長埋芳魂的冷宮；孟然間她記起這麼一句︰「今儂葬花人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她並不害怕死亡，只怕再沒機會見到所愛的人，她將要孤獨地離開，所有種種都不能帶走。
來到會堂的後門，她穿上了畢業學員的衣服，合上眼努力地鎮靜情緒，卻發覺手還是抖得很厲害，只好注射鎮靜劑。她不能出錯，就算是絲毫的紕漏都會叫她枉送生命，成為他人的戰利品。
在元首先生的安排下，她成功地混進傑出畢業學員的隊伍中，她努力地找回一些屬於白彩虹的片段，這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她需要預知方老頭的思維方式，還要比他快，才能及時找到對應方針，這才能把握勝算。
她沒有選擇在台上拿勳章時立即下手，方老頭亦沒異樣的跟她握了手，然後讓她安然下台；他不是沒發現她，相反，自她踏上台一刻開始，他就認出了她，當然也知其來意，可是他有意讓她平安多一陣子，一下子殺了還真沒趣，難得一個好機會自動送上來，何不讓自己玩個痛快，陰霾的笑容一直跟著她。她若無其事的走開，唯是強烈地感到背後一陣恐怖的寒冷，有如鬼魅叫附在背上久久不散。她硬著頭皮，邊多注射多點鎮靜劑邊往人群裡鑽，為著要令他追來，跌入預設的陷阱裡去，她知道無論走得多遠，他都能找到她，亦不會通知任何保安人員，因為性格使然。
月故意走到遠離跟翔初對話的地方，因不想那人污染美麗的回憶，她靜靜的合上眼等他來，專心一意的用那人的思想模式來想出他的下一步，不用看都知道有多近。
「好久沒見了，彩虹！」他說了第一個字，她就趕及轉身張開眼。
「真的好久沒見了，處長先生。」她微微的退後一步，故作出有點害怕的小動作。
「恭喜你有這麼好的成績。」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著他的手，很猶豫的沒有握下去。
「怕我嗎？」他的指環背後有個微型的注射器。「現在小心許多了！」
「方伯伯，我很喜歡方向，希望可以和他……」她故意將動作做的很大，讓他注視自己的右手正往口袋裏伸。
「少在我面前玩這些把戲。」他邊說邊盯著她的右手，這下子成功了。「你以為我會糊塗得跟藍老頭一樣嗎？」說著快速地拉著她的右手腕，那力度幾乎可以將她的手腕立即折斷。「別再在我面前做戲了，大小姐，你回來是向我報服的，乾脆刺死我好了。」說著仍開了她。
「方東昇，」她坐在地上，不動聲色地開啟了衣服上的小型電磁波保護網。「你這卑鄙小人，害死了我的爺爺和飛將的孩子。」
四周的人看見了，就立即衝過來，但是被保護網阻隔著。那是元首級的自我保護裝置，不說普通的撞擊，就算是小型的核爆都可在三個小時內確保內裡的人絲毫無損。
「居然可以偷來這些裝備。」他有點突然，但沒有害怕，只覺得有種奇異的刺激感。「想不到可以這麼有辦法的，是方向替你弄的嗎？」
「我要替我的爺爺和兒子報仇。」她假意的拿著刀子衝向他。他陰險的笑著，紋風不動的看著她，待她來到面前始以強大的手搶去她手上的刀，使勁的刺進她的腹部去，然後將刀鋒一轉刀刃向橫一拖，還將她拉向自己。
「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他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說。「哈！哈！哈！」他興奮的大笑起來。「你們姓藍的全是膿包、廢物，沒一個有出色。」
她的五臟六府都好像給絞碎了一樣，其實已經不能發力了；但這是最好的時機，於是依計提著僅能動的隻一手，在他得意之際，從背後用小型注射器，在他那如蚯蚓凸起的頸項的大動脈上準確的釘下去。他痛了一下始如遇虎狼的扔開了她，往痛處撫去。
「萬想不到自己會死在我這廢物手上吧！」她痛極的攤在那裏，從容的笑道。
「這，」他感到自己混身開始發軟。「這是自殺痛藥？」
「沒錯，是第一流的，還是十倍劑量。」她看見他的恐懼神色，從心裡痛快起來。「對付你這些大人物，一定要用最好的。以閣下的體型，不加重劑量不行。」
「快打開保護網。」他一把過去揪著她的衣領，不住的瘋狂搖著。「不盡快急救，你都會死。」
「你急嗎？」她不屑的笑著。「我可不大急，就再等一下吧！」她的血流得很狂，迅速地將整個地面染成紅色。「我都打算生存下去了。」
「快打開……」他開感到呼吸困難，急的又刺了她幾刀。
「你現在的血運行得這麼快，大部分的痛藥都已經流入心臟去了，也許現在就算有醫生立即給你解毒，都會變成植物人了。」她痛得很，但依然是得意的笑著。
「你……」他的手腳不聽使喚，整個巨人就此倒下來了。
在圍觀的人群當中，有一個出色的技術員；那就是方向，他來遲了一步，只能目睹，卻趕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他憤力的捶打著保護網，月看見是他，就將保護網解除了。
外面的人一湧而上，趕上去看方東昇。
「我……中……了……十……倍……毒……」方老頭只能模糊的說了這些已昏迷下去。
「醫生……醫生……」隱約聲見有人在叫著。
所有人都一團團的圍著可說已死了的方老頭，卻沒有人來看還有生命氣息的另外一個。
「月。」方向將她扶了起來。「幹嗎要這樣傻？」他哭了起來。
「方向，對不起，為了自己，我竟殺死你的父親。」她是由衷的覺得對不起他。
「我現在送你到醫院去。」他要抱起她。
「不！不要！」她爭脫了。「我的內臟幾乎會都給割爛，血都流的差不多了，你認為我會救得了嗎？」
「但……」他痛哭起來。「你不要死！不要死！死的該是我！是我！」他十分激動。
「方向，你這樣會叫人懷疑，不單拖跨整個計劃，那我就是白死的了。」她輕聲的說。「有件事你要幫我去辦。」說著在他耳邊說了些話。「你千萬要完成，我是完全靠你的了，因你是我永遠都相信的方向，也是我和飛將終生的好朋友。」說完，將口袋的一件東西塞進他的手裡，然後用力合上。
「我會完成你的要求了。你得好好的撐著，」他擦一下淚。「在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能死。別要我白走一趟。」她微笑一下，慢慢的將呼吸放慢緩，合上雙眼靜靜的躺著。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平靜，不要給時間走的太快，盡力讓世界在這一點完全的靜止，等待一個也許再不能見到的人。
在九十年代的成風翔，剛開完了演唱會，就得在後台召開記者招待會。
「成風翔，你真的結了婚嗎？」其中一個記者問道。
「這個當然！」他笑笑。
「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倉促的決定﹗」又再有一個記者問。
「那可不是啊！」他縮縮鼻子，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這一次他得到想要的了。「我跟她一開始就是想著要結婚的。」
「但……」
一連串的問題，翔答得一臉從容，這刻他快樂無比，完全心無雜念的，只為一個愛他的女人。
記者會完畢，翔的興奮心情未減；獨自駕車回到住所去。
才進家門，電話就響了。
「喂！」他知道是誰。「還沒睡嗎……」聽到她的聲音，他就高興了。「是的，已經說了……感覺蠻好的……裘老頭……不知道……」現在的他有如獲得新生，從前種種都不重要了。「不要說了……已太晚……小心孩子……明早我來看你……晚安……」才放下電話，門鈴聲就響起來了。他下意識的抬頭看看鐘。「都凌晨一時了，究竟是誰？要是記者的話，定要給他好看。」他邊想著邊去開門。
「飛將！」門外的是一臉倦容的方向。
「方向。」翔的心情頓時打了個折扣。
「我知道你已經和那個劉悅結了婚。」方向搖搖擺擺的走進室內。
「嗯！」翔牽牽嘴角，然後坐到沙發上。「知道就最好了，順道可以替我告訴她。」
「這個還你。」方向有點氣，眼眶一濕；將那枚指環奮力的擲向翔。
小小的銅指環，在翔的額角上敲了一下，引來他的神經一陣麻痺，然後跌在地上，骨碌骨碌的滾得遠遠。翔看看指環，再看看方向，有點火。
「方向……」翔霍地站了起來。
「月不需要你的鬼東西；你留著好送你妻子好了。」方向叫著將翔推到沙發上。
「當然，你是下任警察處長，順理成章地她是處長夫人了，又可收回到那個有勢力的特權階級去；還是這種高貴的身分才適合她。」翔攤在沙發上冷笑一下。「至於我，只是小小的一個歌星，不值得她稀罕呢！」
「月……」方向走過去將指環拾起了，背向著翔頹然跪在地上。「她不是不稀罕，而是……」方向的心強烈地痛，又記起了那個場面；要是能有十輩子的記憶，他就十輩子都記得。「她……她……不能……」方向無力地哭了起來。
「方向，」翔心知不妙的坐了起來。「月，她……」
「月死了！」方向悲涼的叫了出來。「她死了，一無所有的死了。」每個字都在屋子裡的每個角落裡回旋。
「月，」翔的耳內突然來了一響尖聲，然後全身虛浮。「死……死了！」他遲緩的吐出。
「都是我不好！」方向雙手在捶著地。「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他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撞著。
「她怎麼死的？」翔定一定神，走到方向身後問。
「你還稀罕她嗎？」方向起來，一臉爬滿淚。「她因何而死，不是你該關心的了。」他答應過她，一定要完成那件事。
「方向，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
「知道？我可以憑甚麼知道你？」方向怒目向翔。「剛才你的說話已經完全否定了她；對現在幸福愜意的成風翔來說，那只不過是些遺失了的記憶碎片。」
「方向，」翔立時跪了下來，低頭低聲說。「求你，告訴我；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只知道她一生人只愛你一個。」方向擦一下淚，探手衣袋。「知道她對你的一切珍而重之。」他拿出的正是翔的那隻牙齒。「指環和牙齒，是她叫我還你的。」翔看著那兩件東西，全個人都在顫抖，慢慢的伸出了手取了過來。「她和你的到此終結，永遠都不要再想起她；永遠！」方向說完了，轉身準備要進入時區。
「怎麼你要替我選擇結局？」翔感觸地說。
「不！」方向回頭說，他替她不值。「是你選擇了自己和她的結局。」
「明明是她……」
「月知道你喜歡那個劉悅，那女人亦已懷了你的孩子；月因為知道自己不能再生產，所以才……」他是故意說漏了嘴的。「月是為你而死的。」
「天……」翔眼前金星亂冒，跌坐在沙發上。
「雖然答應過她不要告訴你，可是我真沒用；」其實這只是試探翔的方法。「你們有現在的幸福，是月用自己的生命去舖的。」翔合上眼，在聽著。「以後不再會有任何人來找你的麻煩，你可以安全的在這裡老死，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過幾十年的光景，都只因為她回去幹了些愚昧的事。」多麼死心眼的一個小女人。「愧你剛才還說出那樣的話來。」
「方向，帶我回去。」翔起來搖著方向。
「回去幹嗎？」向十分強硬。「你是不能改變一切的，你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權利。她是註定要死的。」
「就是回去見她最後一面吧！」他努力的央求著。「我還有很多話要跟她說。她會想見我的。」
「但……」向一臉難為的。
「我知道你可以的。」翔不能失去這個機會。「我可以保證，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翔¾ 」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我是真的愛她，不能讓她沒名沒分地離去的。」他哭了。「她是我的，就遠都是我的；無論去到哪裏，都不可再交託他人。」他越說越激動，就握起了拳頭。
「那好吧！我就帶你回去吧！」他終於完成這個任務了。
經過漫長的旅程，帶著忐忑心情的成風翔終於來到事發的地方。
「我們已經著陸，只要你一張開眼，時間就從那刻開始，我們不可以，亦不容許改變已發生的事實，你要全盤接受一切所看到的，盡管你不願意。」方向在翔的耳邊說一次。
「明白了。」翔抖著嘴唇答道。
「那你隨時可以張眼了。」
翔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的張開眼簾，有如打開銀幕，一齣生離死別，就由他親自參演。
就是那個會堂；二人第一次說話的那個地方；一切從這裡開始，亦將在這裡結束。人聲非常嘈雜，一浪又一浪的在翔的耳內響著，他遠遠的看見月獨自躺在血泊中，人雖多的沒法數，但是沒有一個注意她，沒有一個向她一顧，任由虛弱的她孤伶伶的躺在那裡。他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一直向她奔去，將所有阻礙去路的人推開。
「月……月……月……」他跪下來抱著她，輕聲的叫著。「月，是我，是飛將。」她邊帶著笑容，邊慢慢張開眼簾。
「真是你。」她氣若游絲的說。「太好了。我還怕自己撐不到你來。」
「是的。我終於來了。」他很傷心，很激動，根本說不出太多話，只是更緊的摟著她，以唇貼緊的冰冷的粉額。
「你的唇很燙啊！」她的血已經快要流盡，體溫很低。「讓我看清你。」她的小手輕撫他的臉頰。
他將她放開了一點，好好的互相端詳。
「原來你哭的樣子也很好看。」她無力的指尖，輕印去他臉上的淚。「全世界的人都會妒忌劉悅。」她一直有著微笑，只因為再沒遺憾。「我偷偷的去看你們的將來，知道劉悅所懷的，是個可愛的小女兒；你會原諒我這麼多事嗎？」他用力地點頭。「你的事業還會繼續下去，所有歌迷仍會繼續支持你……」她覺得體內有點疼痛，眉頭皺了一下。「如果和我一起，是註定要顛沛流離的了，所以就算是自私任性了一點，我的選擇還是對的。」
「胡亂地放棄自己的生命，不是太不負責任嗎？」他沒有怪責她，只是很心痛，很心痛，痛她不太愛自己。
「那個很遠年代的劇作家，曾在劇本裡寫過︰瘋子、情人和詩人，乃三而一，一而三者。」她嘴角依然帶著笑。「很浪漫、高貴且帶悲哀的確切形容；不要以為你才會幹那等瘋狂的事，就很了不起。」
「月，幹嗎……」聽她這麼說，他更是無法理接受她為他所做的。
「不！」她立即板起了臉，嚴厲的停了他的話。「你最好先考慮清楚，是否真有必要問那些問題，你真要我永遠的負起這些嗎？」她不能自主地，自眼角流出了冰冷的淚來。「你認為我還有氣力再背起這些嗎？」她的藍眼睛開始反常地變成淺藍色，而灰眼睛亦逐漸變黑。「不好了！」她突然叫了出來，因為看不清楚他。「飛將，我看不清你了！」她的手在他的臉上慌張的亂撫著。
「月，」他已不能再為她做任何事了，唯有現在盡量達到她的每個要求，於是立即將自己的鼻尖貼著她的鼻尖。「看到了嗎？」
「爺爺曾經說過，」其實她亦只是勉強看得見他的臉，但有太多的話要跟他說，再沒時間在這些事情糾纏下去，她要找住每一秒。「我的真身其實是魅杜莎而不是雅媞蜜詩，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有可愛的眼睛，可以令看者動彈不得。」他吞一下淚說。
「你的嘴巴還是沒變的輕佻；」她吃力地說。「我的眼睛可愛固然是事實，但是真正原因是，雖然蛇髮女妖有三名，但只有魅杜莎會像人類般死亡，柏……」
「柏修斯帶著賀米斯的劍和雅典娜的盾，去殺了魅杜莎，將牠的頭砍了下來；而飛馬伯吉薩斯就在女妖的血中生了出來。」很奇怪地，他記得，還是記得很清楚。「那是你告訴我的第一個神話故事，我沒有忘記。」
「很好的記憶力，真懷疑他們究竟有沒有將你的記憶洗去？」她笑一下。「其實魅杜莎比她的兩位姊妹都幸運，因為牠會死；」她的呼吸漸次困難。「還在自己的血泊中長出另一個高貴的生命。她可以有重生的機會，而她的姊妹就永都是女妖。」她頓一頓。「還有，我一直都沒告訴你，雅媞蜜詩曾經在孿生兄長阿波羅的誤導之下，殺死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她咽哽起來。
「所以你絕不是雅媞蜜詩，你只是飛將唯一的妻子。」他全身都在抖震。「成風翔的妻子是劉悅；但飛將的妻子，永遠就只有藍月一個。」說著，將方向還他的指環，套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你的這隻手指，並非無名，從這刻起，你的名字就等於我的名字。」說罷，就深深的吻著沾滿了血的小手，二人訂婚的場面又再快速閃現眼前。「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法給你真正的名分，不能讓你穿上雪白的婚紗，成為美麗的新娘，要你這樣子守著我這個沒本事的人，實在是委屈了佳人。」
「你這只值九千一百二十點的優異生，不是說在我二十一歲那天就來娶我嗎？怎麼遲了這麼久？」她輕撫他的臉頰，淚水又再成為銀河。「對你，我是死而無悔的。飛將，不要為我的離去而傷心，因為魅杜莎的離去是為迎接伯吉薩斯的誕生，不用任何人，我都可以自由飛翔了。」
「你不要我帶你去飛了。」他聲音都沙啞了，淚盡落在她的臉上。
「雖然比勒豐是伯吉薩斯的好主人，最終要分開故然是可惜，但是，伯吉薩斯可以成為宙斯的愛駒，為祂牽引雷霆，也是件美事。」她現在說一句都要費上全身的力量。「從今以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自由自在了，」她蒼白的雙手捧著他的臉頰。「世俗的成風翔，比較適合留在人間，而我是時候回到天庭去了。」說罷，深深的吻到他唇上去。「多謝你領我跳了這麼一段舞，這是我被謫降凡間最美麗的際遇。」就算是以這麼近的距離，她都不能再看清他的面目了，眼裡只是些模糊的影像，所有動作都單靠從前的記憶來完成。「我的誓約之河已流盡了。」
「海龍告訴過我，你的心已放進我心裡去，就讓我繼續為你流著吧！」他咬緊牙關。
「我沒有要求元首先生平反你我的罪名，因為我不曾為懷有你的孩子而後悔；你會覺得我太自私嗎？」
「令你懷有我的孩子沒錯是犯法，」他忙搖頭。「但是我卻沒有想過要洗脫它，因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一直都沒機會告訴你，我已給孩子取名成諾；他是我給你的承諾，終生不棄的承諾。」
「成諾，很好的名字，多謝你。」她感激地看著他。「飛將，永別了。」她安慰的苦笑下，要是上天不反對，她希望可以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陪他到永久。時間真的無多，心跳間歇性的停了好幾次，決不能讓他見到自己的屍首，是道別的時候了，於是立即以手掩著他的雙眼。「你要好好的睡，睡醒了，你就會記不起記今天所見過的。這只是場夢，一場永遠都不會再重演的夢……」模糊間，翔失去了知覺。
過了好久，好久，長久的有如走了十萬八千里般，甚至幾乎連時間都沒法作出精確的量度；但憑薄弱不清栻的感覺得知，身邊一切彿爾急速向前，彿爾緩慢後退。走過了這迷糊不自主的一段後，所有事情就會隨著一去不復返的時間，變成回憶，變成似有還無的過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毋用再追尋考證，反正要去的，都已經走得很遠很遠。
「翔……翔……翔……」一把熟悉的女聲在叫著。
「我……」成風翔覺得混身疼痛的。
「你剛才自那個佈景上摔了下來，然後就不醒人事了。」封行那小子誇張的叫道。
「還好說，」芝芝氣極的看著行說。「要不是你這反斗星跟他在那裏摔角，他會這樣的摔下去嗎？雖然這下子沒大礙，但待會老闆來電話，你教我如何解釋才好！」
「身為風暴的通天經理人，哪裏會沒有辦法？」行邊笑邊說。「號稱這個行頭最有面子，最有辦法的女人，哪裏有事情可以難到你？」
「就算你極盡阿諛奉承，我還是會將實情告訴老闆的。」芝芝一臉從容的說。
「你們是來看我，還是來吵的！」翔不耐煩的說。
「我們看不看你還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劉悅；」行曖昧的笑著。「剛才迷糊間還不停的叫著悅……悅……的。」
「已經通知了她嗎？」只要一提起她，翔就緊張起來，立即掀起被子要跳下床。「她現在懷有身孕，身體又不好，是不能讓她受刺激的，況且她又只得一個人在家裡……」
「先別緊張，」芝芝立即按下翔說。「沒聽封行說我是通天經理人嗎？怎會這種事都不懂處理？由你自己跟她說，是最好不過的了。」
「如果可以我還真想不告訴她。」翔實在不想因為自己而令所愛的女人受到任何傷害，就算只是精神上的。
「你可別妄想，」駒沒好氣的加上一句。「那些記者已在醫院外等消息，說不定已有人給劉悅電話訪問了。」說往窗外的街上看去。
「真的越來越妒忌劉悅了。」芝芝有意沒意的瞟了駒一眼。「可以有這麼一個在意自己一切的丈夫，真是所有女人渴望的終生幸福。」
「聽到沒有？」翔立即狡滑地跟駒打了個眼色。
「告訴我幹嗎？」駒故意看看腕錶。「我要回電視台去了。」說著就打開了門，準備走出去。「我坐你的車好嗎？」不在意回頭跟芝芝說。
「好吧！」芝芝爽快地答道。「差點兒忙了，」說著將手上的一個公文袋放在桌上。「翔，這是你下個月演的舞台劇的劇本。」
「那個……」翔一時腦內空白了。
「仲夏夜之夢，是莎士比亞的名著。」行來了一個文藝腔。
「醫生說今晚你得留院觀察，以策安全。就趁這半天假期看一下劇本吧！明早我會親自來接你出院。別私自潛逃回家，我會派人守著大門的。」芝芝說著就拉著大夥兒走了。
待所有人走了，翔就急不待的給妻子電話。
「悅，是我……」說著拿起劇本隨手的翻著。「你已經知道了……今晚還要留在醫院中……你不要來，很多記者……」他看到一句台詞，整個人發毛，眼眶浸滿了淚。「對不起，我沒事，只是在想些東西吧……是的……我會的了……好的……你也得好好休息……別再擔心了……」他的聲音開始變沙啞，生怕被她發現。「醫生要給我檢查了……好的……明早再給你電話……再見！」他匆匆的掛了
?，發呆的看著手上的劇本，眼淚一滴又一滴的落在紙上。
那句台詞是：瘋子、情人和詩人，乃三而一，一而三者。
在冰冷的房間裡，他哭得失了聲，這是關於他，但無人會知的一節；他會將這劇演得很好，會受到多方讚賞，成為一時佳話，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個出色的演員，人們只會知道這些。
所有事情、身分都好像有了改變，似乎沒有人發覺，甚至連成風翔都好像沒有異樣的；究竟他是記得還是不記得？如今已再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提起，只有他自己；這個成風翔才得悉真相。
數個月後的某天，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劉悅跟成風翔說起孩子的事。
「你的女兒昨晚你不在的時候，半夜又來發
?了，像個女拳王的，害我整晚都睡得不好。我真懷疑那醫生出錯，將男的誤當成女的。」在他送她往醫院作例行檢查的途中，她撫著大肚，發著牢騷。「動還是好的。」他不在意的看看車窗外，繼續專心開車。「證明她是健康活潑的成長。」
「當然，她踢的不是你。」她在怪他的愛理不理。「睡不好的又不是你，你可以說的很輕鬆。」她氣的一眶都是淚。「我不是叫她不要動，只是動少一點罷了；難道又委屈了你的寶貝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很討厭她說這種話，但體諒她這陣子的情緒不穩，所以還是很忍讓。「但孩子都是那樣的嘛，還有兩個星期就要出生了，就請耐心的忍耐一下好了。」
「每次你都是這樣的，跟你說起這些，就是這種敷衍的話。」她還是沒停止的。「可以真切的關心一下我的感受嗎？」她知道他會將這些話全吞下去。「整天提著那樣的重量，走路、坐著固然是件苦事，就是躺著都不能動的太多，難得可以睡得入眼，又給她動醒了，那又是我的錯嗎？」她越說越大聲，整個車廂裡都塞滿了她的說話，叫他有點呼吸困難。
「悅，錯的只是頑皮的小孩子。」他先開了車窗，讓自己可以吸口新鮮空氣，然後將車子停在路旁平和的說。「孩子，別再蠻了，不要欺侮媽媽；要是再不乖，小心我教訓你。」說著將手按在她的大肚子上，微微的感到孩子的跳動，一下又一下的，很有生命力。
「成風翔，你要怎樣教訓她？」她為他的動作破涕為笑。
「讓我好好的想一下！」他向她笑笑，然後再次發動車子。
「她都快要出生，我們還是叫她孩子；」她沉醒於他給予的包容。「你有想過改甚麼名字嗎？」他皺一下眉，搖搖頭。
「我都提你好多次了，還是沒放在心上的。」她又來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每次提起孩子的名字，他總是有點不自在。「你有想過嗎？」
「我當然有。」她呶呶嘴的。
「果然是個好媽媽。」他鬆了口氣。「那是甚麼名字？」
「成諾。」她吐出的這兩個字，導致他全身的神經都抽搐了的痛了一下。「她是你給我許下，放在我身上的承諾。」她甜甜的自說自話。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不好！」他的面目突然變冷了。
「又有甚麼不好？」她嬌嗔道。
「好像有點不太像女孩子。」他在找藉口，心情有點煩躁。
「這名字蠻文藝，也很有意思。」她堅持著。「我倒十分喜歡！」
「你真的認為很有意思嗎？」他很不耐煩，手下的方向盤越握越緊。「我和你的今天還不是很好嗎？怎麼還需要許甚麼承諾？你現在還不滿足嗎？」
「成風翔，在發甚麼瘋的，我有甚麼犯著你嗎？」她亦不甘示弱。「叫你替孩子改名字，你又愛理不理的；現在我給孩子改了，你又大堆說話，還指桑罵椎的。」她叫了起來。「都是怨她不懂選時間出生，在你最輝煌的日子裡，阻礙你的前程。」
「鬧夠了。」他將車子急煞停，氣沖沖的。「總之這孩子不能叫成諾！」他吆喝著按了車子的響號。
接下來是良久的靜默。
「現在究竟是誰在鬧？」她是真的被他剛才的行為嚇得哭了起來。「不要以為可以嫁給你，就好像給了我恩賜般。從一開始，你的歌迷都在詛罵我，要不為了孩子，才不會選那條路。你只懂整天在外工作……剩我一個在家裡……」
「夠了。」他厭惡地。「不要再用這些技倆了；你知道我是怎樣對你的。難道你真的覺得我還有欠你嗎？」他疲累的掩著臉。「我們這段婚姻，其實是上天的恩賜。」他歎口氣。「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是我今生唯一沒有虧欠的女人。」
「我真的不懂你……」一下子說得那麼玄，她是真的不懂他怎麼會說這些話。「其實安然……」
「你真的不懂我嗎？」他停了她的話。「我甚麼都可以給你，甚麼都可以順你；唯希望你認真的想想，你我間還不夠真實嗎？孩子名字的像徵意義，真的那麼重要嗎？你要向誰證明、炫燿些甚麼？」他輕按著心房，因為胸口隱隱作痛。「你可以懷著活著的孩子，是多麼的幸福；請不要再埋怨些甚麼了。」他下了車靠著車子垂頭站在那裡，眼裡空洞洞的。
「你到底想我怎樣？」她還是淚漣漣的。
「我想你怎樣？」他回頭看車廂裡的她，看著她很久很久，知道她是沒辦法明白。「成真，孩子就叫成真吧！」他現在處於一個真實的世界。「我們現在的生活，實是無價，很珍貴，真的很珍貴……」他胸口的疼痛加劇，痛得淚滿面，痛得整個人都蹲了下來；很痛，很痛，真的很痛……
~ 完 ~
(二零零一年七月十六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