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畫的是我嗎﹖”
畫畫的人并沒有回答﹐全副精神集中在畫布上﹐忽地﹐他似乎想起什
么﹐用手中的筆在調色板上蘸了些紅色的顏料﹐在畫布上涂抹了几道﹒
“哼﹗”紅發的模特得不到反應﹐气呼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櫻木花道﹐22歲﹐前日本籃球隊國手﹐兩個月前因背傷复發退役﹐
在朋友的介紹下成為了一名人体模特﹒談不上喜歡這樣的工作﹐不過
活儿輕松（但也很悶）薪水又高﹐所以接受了﹒

我對面的人﹐流川楓﹐也是22歲﹐据說是畫壇新星﹐剛從法國回來﹒
他主攻油畫﹐擅長畫抽象人体﹒不過在我看來﹐他畫的人体根本不像
人体﹐四肢不成比例﹐五官易位﹐真搞不懂這樣的人怎么會成名﹒不
過藝術家和（前）運動員的頭腦构造本來就不一樣﹐所以我犯不著去
了解他﹒我只需要坐在木椅上﹐讓他畫就好了﹒不過后來我知道不是
這樣的﹒

流川是個沉默的人﹐從不多言﹐說話一般兩個音節就解決了﹒他畫畫
的時候喜歡放古典音樂（和他的人一樣悶）﹐而我喜歡RAP﹐所以花了
一段時間才适應他的工作方式﹒好在他不要求我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我可以時常自由走動﹐但要在他的視線范圍內﹐否則他會對我嚷﹕“
白痴﹗回來﹗”﹒雖然不情愿﹐但是我還是坐回椅子上﹐他仍在低頭
做畫﹐我悻悻地沖他漂亮的腦袋做了個鬼臉﹒

流川還有個怪癖﹐他喜歡撫摸我的身体﹐從頭到頸﹐從鎖骨到胸肌﹐
從腰到臀……我不知道他是否對所有的模特都這樣﹐不過我喜歡他的
撫摸﹐真的很舒服﹒

有一天﹐他讓我留下來陪他﹐那天我們上床了﹐他像一只困獸﹐而我
以同樣的激情回應他的索求﹐我想那一夜我們都為彼此瘋狂了﹒

那之后﹐我們的關系又回到了原點﹐他是畫家﹐我是模特﹐一旦作品
完成﹐我們的關系也會隨之結束吧﹖可那一夜算什么呢﹖他愛我嗎﹖
“愛”﹐在那個冷酷的家伙的字典里沒有這樣的詞吧﹖于是我對他說﹕
“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然后我大步走出畫室﹐心中
想著﹕“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流川﹐你有沒有看到下面的劇本﹖”
“沒有﹒”
“如果你是那位畫家﹐你會來找我嗎﹖”
“不會﹒”
“為什么﹖”紅頭發故意作出生气的樣子﹒
“因為离開我你根本就無處可去﹒”
“真是自大的狐狸﹗”

我櫻木花道﹐22歲﹐日本影壇最紅的新星﹐目前和名气略遜于我的人
气偶像流川楓秘密同居中﹒在我們的經紀人水戶洋平的大力爭取下﹐
我們接拍了有“日本王家衛”之稱的另類導演藤真健司的新片“花樣
季節”﹐導演還要求我們以真名出演劇中的角色﹐真是奇怪的人﹒

拍片的這些日子里終于領教了這位“魔鬼導演”的厲害﹐藤真果然如
傳聞所說的那樣﹕獨斷專行﹐是個暴君似的人物﹒（虧他長的一副美
少年的面孔）演員像是他手中的棋子﹐任他擺布﹒不過以他現在的名
气﹐能出演他的電影﹐一定能令演員的事業水漲船高﹐精明的洋平是
這樣說的﹒而我信任自己的朋友和經紀人﹒

我﹐流川楓﹐22歲﹐三個月前剛從法國回來﹐厭倦了异國的生活﹐厭
倦了那些金發碧眼的女模特﹐所以回到自己的故鄉日本﹒在東京﹐我
舉辦了個人畫展﹐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日本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崇洋媚
外﹐他們并不真懂得藝術﹐只是一味地覺得從法國回來的就是好的﹒

兩個月前﹐我終于在湘南海岸附近買了一所房子﹐我把能看到海的房
間布置成自己的畫室﹐于是又開始作畫了﹒朋友介紹了一個男模特給
我﹐据說以前是籃球國手﹐最近因傷退役﹒對于做人体模特﹐他完全
是個新手﹐而這正是我需要的﹐職業模特往往太過矯揉造作﹐再也無
法帶給我靈感﹒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的客廳﹐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被完全吸引了﹒健
美的身軀如阿波羅降臨凡塵﹐毫無心机的笑容如圣嬰般純洁﹐還有他
火紅的頭發﹐如太陽般令我冰封的心霎時解凍﹒太完美了﹐我要畫他﹐
我要定了﹗

作畫的時候我習慣放自己喜歡的音樂﹐看得出櫻木（對﹐他的名字叫
櫻木花道﹐很陽光的名字﹐也很稱他）不喜歡古典音樂﹐看著他在椅
子上不安分的模樣﹐真是有趣﹒也許是運動員出身的關系吧﹖他很難
連續三分鐘保持不動的狀態﹐時常站起來走走﹐有時還會轉到我身后﹐
看看我在畫些什么﹒而只要他不离開畫室﹐我不會干涉﹐否則我會對
他嚷﹕“白痴﹗回來﹗”﹐于是他會不情愿地回到椅子上﹐我知道他
在對我做鬼臉﹐不過我假裝沒看見﹒

櫻木身材很高﹐比我還要高一些﹐不過曾是籃球手的他要比我強壯許
多﹒記得第一眼看到他時我就開始迷戀他的軀体了﹐而現在我可以實
實在在地撫摸這件自然天成的藝術品﹒過去我畫過許多女模特﹐不過
我只是遠遠地看著她們﹐并不去触摸﹐然而櫻木不同﹐我抑制不住內
心的渴望要去接触他､擁有他﹒

是的﹐擁有他﹐那一夜我真的擁有他了﹐即使現在想來﹐我還是難以
置信﹐因為我發現一個惊人的事實——我覺得自己离不開他了﹒這是
前所未有的﹐以前我和自己的女模特們也有過多次的一夜情﹐但是一
旦作品完成﹐所有的關系也就告結束﹐但是現在我不想結束﹐真的﹐
想更多的了解他﹐想全部的擁有他﹐也想讓他了解我﹐讓他進入我的
生活﹒一种奇怪的情愫在我的心頭滋生﹐令我有些害怕﹐這就是那种
叫“愛”的東西嗎﹖

表面上我們和原來一樣﹐我是畫家﹐他是模特﹐我們是雇佣的關系﹐
作品完成時﹐他就會离開吧﹖可我不要這樣﹐該怎么做呢﹖

然后﹐他走了過來﹐對我說﹕“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說完就大步走出畫室﹒

什么嘛﹗這算什么嘛﹗
白痴﹗白痴﹗大白痴﹗
一整個上午﹐我的腦袋里就只有“白痴”這個詞﹒

我繼續做畫﹐奇怪的是雖然他已經离開了﹐但是我卻感覺他仿佛仍在
這間畫室﹐仍不時在我的身邊走來走去﹒畫在他离開后一周就完成了﹐
我知道這是我到目前為止畫出的最棒的作品﹒然后我打電話給我的經
紀人﹐讓他幫我安排全國巡展的事宜﹐畫展定名為“花樣季節”﹐在
我的要求下﹐畫展的宣傳海報就用的是這幅新作﹐我要讓全日本的人
都能看到我的這幅“日本第一”的作品﹒

离開了那個人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故鄉﹐有三四年沒回來了吧﹖大家
還是老樣子﹐高宮依舊那么胖﹐野間的小胡子也沒有變﹐大楠仍痴迷
打小鋼珠﹒听說我高中時暗戀的葉子已經和那個小田結婚了﹐兩人的
孩子今年冬天就要出生﹒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真好呀﹗前几天拜訪了
安西教練﹐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去湘北做籃球教練﹐我回答說要考慮一
下﹒在新學年開始之前﹐先給自己放個長假吧﹗

“櫻木——去看畫展吧﹗”
“有沒搞錯﹐你們三個人什么時候開始對藝術有興趣了﹖”我看著自
己從小玩到大的三個損友﹐不可置信地問道﹒
“嘿嘿﹗你有所不知﹐是人体藝術展喲﹗”高宮賊賊地向我眨眼說﹒

于是我就被那三個家伙拉到了市立美術館前﹐然后看到了他的名字﹒

“流川楓——來自法國的年輕藝術家﹐
為您帶來如夢如幻的花樣季節﹒”

宣傳海報上是一幅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畫﹐深秋的楓林中佇立著一位少
年﹐陽光穿過密密層層的樹葉照在在他的頭上﹐使他紅發更加熠熠生
輝﹒少年微閉著雙目﹐環抱著自己的雙臂﹐他在享受秋日溫暖的陽光
嗎﹖還是在想些別的什么﹖

我隨著高宮他們進了美術館﹐走馬觀花地在畫廊中穿行﹐尋找宣傳海
報上的作品﹒終于我在第三展廳找到了這幅作品﹒來到畫前﹐我開始
仔細地端詳﹐畫中的人會是我嗎﹖紅色的頭發很像我沒錯﹐不過五官
倒更像流川自己﹒這家伙的東西我還是看不懂﹒

“啊﹗這就是那幅『秋櫻』嗎﹖”
“可是畫中并沒有櫻花呀﹖”

身旁不遠處的兩個女孩的對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時我才注意到畫
框下方的標簽上寫著『秋櫻』﹐這幅畫的題目竟然叫『秋櫻』﹗

“綠子呀﹐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只是一种象征而已﹒”
“象征﹖”
“你有沒有看NHK前几天對流川楓做的專訪呀﹖”
“說來听听﹒”
“流川說這幅畫傳達的是一种渴望的心情﹐畫中的少年沐浴在秋日的
暖陽下﹐不過此時他可能正在等待春天的到來﹐等待櫻花盛開的日子﹒
人人的心中都有著屬于他自己的花樣季節﹐而這是不受時空限制的﹒”

“這樣嗎﹖”他在渴望﹐在等待……

“流川君﹐很抱歉這么早打扰您﹒”
“什么事﹒”
“真的很抱歉呀﹐這……怎么說呢﹐昨天晚上在美術館﹐您的一幅展
品被盜了﹒”
“什么作品﹖”
“『秋櫻』﹒”
“﹖”
“奇怪的是竊賊還留下了一張字條﹒”
“字條﹖”
“字條上寫著‘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等我﹗’﹒”
“這件事不用追究了﹒”
“喂——喂——流川先生﹗”
“嘟——嘟——”

“流川先生﹗您去哪里﹖”旅館的服務生喊道﹒
“回家﹗”年輕的藝術家已飛奔而去﹒

兩人都不用拍戲的日子是最快樂的日子﹐可以抱著“大白痴”一覺睡
到中午﹐不過今天“抱枕”呢﹖

我很不情愿地睜開眼睛﹐那個家伙已經不在床上了﹐也許去洗手間了
吧﹖昨天他喝了不少﹒

雖然已經醒了﹐但還是想在床上賴一會儿﹒把手枕在腦后﹐望著對面
牆上那幅畫——『秋櫻』﹐對﹐就是電影『花樣季節』中那幅『秋櫻
』﹐“大白痴”很喜歡這幅畫﹐所以電影拍完后就死皮賴臉地向藤真
導演要了來﹐因為影片很成功﹐藤真心情极好﹐于是爽快地答應了﹐
所以現在這幅畫就挂在我們臥室的牆上﹒“大白痴”說畫中人的紅發
像他﹐五官像我﹐如果他不在家﹐這幅畫可以讓我時時刻刻想著他﹐
而我不在時﹐他看著畫也會時時刻刻想著我﹒

咦﹖怎么這么安靜﹖

我終于走下了床﹐來到客廳﹐櫻木不在﹔走到洗手間﹐櫻木也不在﹒
肚子有些餓﹐顧不得洗漱﹐到廚房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在餐桌前坐
了下來﹒

這時﹐我看到了壓在果盤下的字條﹕

“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開什么玩笑﹖﹗這個大白痴﹗肚子餓了就會回來的﹒

我繼續喝牛奶﹒

一分鐘后﹒

會不會因為嫉妒我得了最佳男主角獎所以离家出走﹖記得昨天他就喝
多了﹐還說什么下回一定打敗你這只臭狐狸﹒

我開始在餐廳里走來走去﹒

兩分鐘后﹒

會不會出什么意外﹖不會吧﹖傻人一向多福﹒

我抓起電話又放下﹐現在就報警太夸張了吧﹖

三分鐘后﹒

我再也坐不住了﹐登上鞋子沖向大門﹒

門猛地拉開﹐紅影一閃﹐一個人跌了進來﹒

“哇﹗臭狐狸﹗你想故意陷害本天才嗎﹖”是大白痴的聲音﹒

“賴床就賴了二十分鐘﹐不漱口就喝牛奶﹐看到我的字條三分鐘才出
來﹐喂﹗流﹐流……”

我狠很地咬住他的唇﹐這是讓“大白痴”閉嘴的最好辦法﹒居然使詐
騙我﹐我一定要你加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