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這是櫻木离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

——可是﹐櫻花會在秋天盛開嗎﹖

☆虛脫的靈魂☆

夜晚﹒
寂靜漆黑的校園此刻有些陰森﹒
沒有了白天學生們的歡笑聲､吆喝聲､呼叫聲……這里不過是一座死
城﹒

一角的体育館﹐還傳來球打在地上的單調聲響﹒
『咚•咚•咚……』
一聲﹐兩聲﹐三聲……
他還在獨自練球﹒
運球﹐跳投﹒
運球﹐跳投﹒
運球﹐跳投﹒
已經揮汗如雨﹒
已經气喘如牛﹒
已經到了极限﹒
可是﹐他一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
仿佛中了什么咒語一般不斷机械性地重复著這几個動作﹒

終于﹐球投偏了﹐撞上了籃框﹐然后落下來﹒
他沒有追上去﹐只是默默看著球在地上反彈﹒
一下﹐兩下﹐三下……
然后滾到一邊去﹐撞到了牆﹐又滾回來……
最后﹐在腳邊完全停下﹒

望著靜止的籃球﹐他忽然跪跌在地上﹒
有种虛脫的無力感﹒
打從心里覺得累﹒
潛藏的疲憊感忽然擴散﹐在片刻之間遍布全身﹒
汗水滴在地上﹒
一滴﹐兩滴﹐三滴……
他大口喘著气﹒
身体不听使喚﹐腦筋一片混亂﹒
他忽然倒了下來﹒
倒在体育館里﹒
倒在籃球旁邊﹒

側躺在地上的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看不出是歡喜﹖是憤怒﹖是悲哀﹖是快樂﹖
他就這樣靜靜地躺著﹒

☆回憶 之一☆

校園里﹐初生的櫻花燦爛地盛開在四月微寒的空气中﹒
体育館﹒
和他一對一﹒
曾几何時﹐与他的一對一成了慣例﹒
「本天才是不會輸給你的﹗」
他大聲喝道﹒
然后狠狠灌進一球﹒
「大白痴﹗」
我一拿到球就奮力進攻﹒
「休想過去﹗」
他過來阻攔﹒
「就憑你﹖哼﹗」
我順利闖關﹐成功上籃﹒
「畜生﹗」他喃喃罵道﹒
「怎么樣﹖我已經贏了三局中的兩局﹒」
用手背抹了抹汗﹒
与他一對一﹐比想象中來得吃力﹒
不過﹐遇上這樣的對手才夠意思﹗
「誰說是三局定輸贏的﹖明明是五局嘛﹗」
他竟然耍賴﹒
「五局就五局﹒」
「本天才一定會贏﹗」
他用手把一頭醒目的紅發往后梳﹒
「大白痴﹗」
我白了他一眼﹒
不論是三局､五局還是七局﹐我都不會輸給大白痴﹒

☆回憶 之二☆

回家的路上﹒
我在前頭努力踩著腳車﹐大白痴坐在后頭﹒
重死了﹗
沒事干嘛長這么大塊頭嘛﹐真是的﹗
「剛才的拉面﹐謝了﹗」他說道﹒
「哼﹗」
搞什么﹖這家伙身上居然沒錢﹗
不替他付帳﹐難道讓他留下來洗碗嗎﹖
「干嘛呀﹖」
「……」
真煩﹐沒看到我在上斜坡嗎﹖
气都喘不過來了﹐哪還有閑功夫和他鬼扯﹖
大白痴﹗

可是……
第一次和他靠得那么近﹒
近得感覺得到他的体溫﹒
近得感覺得到他的呼吸﹒
臉頰沒來由地發燙﹒
心跳沒來由地加速﹒

為什么心中不住抱怨﹐卻又同時覺得有些高興﹖

咦﹖我是怎么了﹖
不會吧﹖
難不成白痴會傳染﹖

☆回憶 之三☆

又是一對一﹒
又是我贏了﹒

「請你喝保礦力﹒」我說道﹒
「畜生﹗」
他還在為輸球的事懊惱地頓足發脾气﹒

一起走到自動販賣机﹒
我投下錢幣﹐買了一罐保礦力﹐先開了來喝﹒
一邊喝一邊再為大白痴買一罐﹒
可是投入的錢幣卻馬上從退幣口掉了出來﹒
咦﹖怎么了﹖
啊﹗賣完了﹗
這么說……我手中的是最后一罐了﹖
怎么辦﹖

「真不巧﹐販賣机只剩下一罐﹒而且﹐我剛才喝了几口……」
硬著頭皮把自己喝過的保礦力遞給他﹒
「渴死了﹗拿來﹗」
他不知道是有听清沒﹐一把接過保礦力就大口喝了起來﹒
沒兩下就把剩下的保礦力都喝光了﹒
「……」
默默望著喝保礦力的他﹒
只要這樣望著他﹐就覺得高興﹒
白痴﹐果然是會傳染的……
「干嘛一直盯著我﹖」
他把罐子一拋﹐同手背抹了抹嘴﹒
「沒什么﹒」
「喂﹐狐狸﹐我們算是接過吻了﹖」他忽然道﹒
「什么﹖」
胡扯什么﹖
「你不是喝過剛才那罐保礦力嗎﹖我也喝了啊﹗那不是……間接接吻
嗎﹖」
他怎么會知道這些﹖
是不是從彩子學姐她們那里听來的﹖
「哼﹗那怎么能算﹖」
「咦﹖不算﹖」
他的表情﹐說不上是意外還是失望﹒
「當然不算﹗大白痴﹗」
「那……」
「這才算﹗」
出其不意﹐用力吻上他的唇﹒
「唔……」
他好象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回應了我的吻﹒

那是我們的初吻﹒

☆消失☆

他的身影﹐在醒來的瞬間消失無蹤﹒
他的笑容､他的紅發﹐都消失了﹒
他的自信､他的白痴﹐也消失了﹒
為什么只能在閉上雙眼時見到他﹖

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的擺設﹒
陌生的房間﹒
頭有些疼﹒
身体好沉重﹒
手腕上插著針管﹒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無助的靈魂☆

「流川﹐覺得好些了嗎﹖」
籃球隊隊長宮城和經理彩子學姐代表大家來探望我﹒
「嗯﹒」
針管已經拿掉了﹐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
「流川……我們都知道你很難過……」
彩子學姐輕聲道﹒
「……」
我沒有答話﹒
心海開始起了風浪﹒
「我們大家也都很難過……」
宮城嘆息﹒
「……」
我還是沒有答話﹒
心海一片惊濤駭浪﹒
「但是﹐希望你不要再折磨自己……」
彩子學姐道﹒
「我沒有﹒」我斷然道﹒
「流川……不要獨自承擔一切﹒在适當的時候向別人尋求支援﹐不是
懦弱﹐而是堅強﹒」彩子學姐柔聲道﹒
「不用擔心﹐我沒事﹒」我淡淡道﹒
我不是在逞強﹒
和大白痴之間的一切﹐只屬于我和他兩個人﹒
別人不會懂﹒
別人無法分擔﹒
別人又不痛不痒﹒
別人﹐只是不相干的『別人』﹒

☆回憶 之四☆

雖然還是會吵吵嘴﹒
雖然還是會打打架﹒

可是……
無論多早﹐無論多暗﹐無論刮風﹐無論下雨……
他都會在街口等著﹒
等著和我一起上學﹒
可是……
無論多晚﹐無論多暗﹐無論刮風﹐無論下雨……
他都會在校門等著﹒
等著和我一起回家﹒

那是我們的相處模式﹒

別人看了覺得新鮮也好﹐覺得奇怪也罷﹒
我們就是我們﹒

別人看了覺得幸福也好﹐覺得愚蠢也罷﹒
我們還是我們﹒

別人是別人﹒
我們是我們﹒

☆回憶 之五☆

大白痴最近好象沒什么精神﹒
練習時也頻頻出錯﹒
「喂﹐你怎么了﹖」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他搔搔頭道﹒
「不舒服﹖」
難道是生病了﹖
覺得他最近實在是不對勁﹒
「沒有﹐我沒事﹒」
他搖了搖頭﹒
「振作點﹒」
「嗯﹒」
他用力點了點頭﹒

☆回憶 之六☆

校園里﹐遲暮的櫻花無力地飄散在五月微暖的空气中﹒
体育館﹒
獨自練球﹒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狐……流川……」他小聲道﹒
「你……不是回去休息了﹖我不是說了今晚會去你家嗎﹖」
有些意外﹒
「明天就得過去那里了……」
「……」
「畜生﹗真不甘心﹗為什么……」
他懊惱地緊握拳頭﹒
「我等你回來﹒」
确信他會回來﹒
「我一定會回來﹗」他忽然大聲道﹒
「你一定會回來﹒」
走向到他面前﹐用雙手捧著他的臉﹐吻上他的唇﹒

期待能再次喚他『大白痴』﹒
期待能再次与他一對一﹒
期待能再次請他吃拉面﹒
期待能再次和他共騎腳車﹒
期待能再次共飲保礦力﹒
期待能再次一同上學﹒
期待能再次一同回家﹒
期待能再次吻他﹒
期待能再次擁抱他﹒
期待……

那一吻﹐包含了我所有的期待﹒

「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這是櫻木离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

☆寂寞的体育館☆

回到校園﹒
回到体育館﹒

今天沒有練習﹐只是想來看看﹒
看看這滿溢著回憶的体育館﹒
和他的回憶﹒

『卡啦』一聲把門打開﹒

見不到平日熱熱鬧鬧的場面﹒
听不見籃球打在地上的聲響﹒
聞不到熾熱汗水咸咸的气味﹒

高高的天花板﹒
亮亮的木地板﹒
空空蕩蕩的体育館﹐看起來比平日還大﹒

沒有了他﹐体育館看起來是那么的寂寞﹒

高高的籃球架﹒
亮亮的玻璃窗﹒
點點閃閃發光的灰塵在午后陽光中亂舞﹒

失去了他﹐寂寞的是体育館﹐還是我﹖

☆約定☆

秋﹒

送走殘夏迎來初秋﹒
（然后﹐初秋會漸漸轉為深秋）
風中帶著絲絲涼意﹒
（然后﹐涼意會漸漸轉為寒意）

枝頭樹葉變換顏色﹒
（然后﹐樹葉會紛紛飄散飛舞）
甘涼秋雨滋潤大地﹒
（然后﹐秋雨會紛紛化作冬雪）

放眼望去﹐一朵櫻花也沒有﹒

「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大白痴就是大白痴﹗
櫻花怎么會在秋天盛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体育館﹒
籃球隊例常練習﹒
体育館的門忽然被拉開﹒
「對不起﹗」
一位遲到學弟匆匆進來﹒
這時﹐一陣風疾吹而入﹒
風﹐吹亂了發﹒
風﹐吹動衣衫﹒
怎么忽然起風﹖
門迅速被關上﹐一切又恢复平靜﹒
低頭一看﹐地上多了几點淡桃色的斑點﹒
咦﹖
蹲下去仔細瞧……
這是什么﹖
小心拈起來﹒
只見淡桃色柔軟橢圓片的一端有個淺淺的凹處﹐另一端則有個明顯的
開叉﹒
難道……
這……這是……
……﹖
……﹗

恍然大悟﹒
不顧一切拔腿沖出体育館﹒

「流川﹗你上哪儿去﹖喂﹗流川……」

迎面刮來的風﹐送來更多淡桃色的花瓣﹒
這是打哪儿飄來的﹖
哪儿﹖
哪儿﹖
哪儿﹖
到底是哪儿﹗﹖﹗

在淡桃色的風中奔馳﹐搜索神秘花瓣的來源﹒

一定要找到﹗

這關系……我們的重要約定﹗

也不知跑了多久……

啊﹗
在那里﹗
終于看到了﹒

一棵開滿淡桃色櫻花的櫻花樹﹒
飄散的花瓣被回旋的風吹起﹐纏繞著櫻花樹﹒

為什么﹖
它為什么會在這時候開花﹖

我放慢了腳步﹐屏息步向眼前凄美的夢幻之樹﹒
一步﹐兩步﹐三步……

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

他沒有忘記那時候的約定﹒

「秋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不由自主閉上雙眼﹒

為什么只能在閉上雙眼時見到他﹖

用力抱著那棵反常的樹﹒
熱烈的擁抱﹒
激動的擁抱﹒
臉頰靠在粗糙的樹干上﹒
溫柔的接触﹒
深情的接触﹒

希望把自己所有的心意都通過櫻花樹傳送到他那里﹒

心海异常風平浪靜﹒

他﹐在回憶中﹐在夢境中……
他﹐在陽光中﹐在空气中……
他﹐在晨曦中﹐在晚霞中……
他﹐在秋風中﹐在秋櫻中……
他﹐將永遠在我之中……

☆忘不了的秋天☆

「彩子學姐﹐你怎么了﹖」晴子問道﹒
「沒什么﹐我們回去吧﹒」
彩子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流川由始至終沒有掉過一顆淚﹐自己怎么反而……
「那么﹐流川君……」
晴子望了樹下的流川一眼﹒
「他過一會儿就會回去﹐我們先走吧﹒」
彩子微微一笑﹐和晴子一起往回体育館的路走﹒

☆彩子的獨白☆

忘不了那個秋天﹒

櫻花盛開的秋天﹒
象奇跡般的秋天﹒

櫻木回來了﹒
我确信這一點﹒
因為我在流川身上看到了他的歸來﹒
那是個很玄的經歷﹐無法用言語解釋清楚﹒

別人也許不能感覺到他﹒
別人也許不能与他接触﹒
可是﹐流川一定能﹒
別人也許不會遵守約定﹒
別人也許不會履行承諾﹒
可是﹐櫻木一定會﹒

那時﹐我仿佛看到了聯系著那兩個人的無形之絆﹒
雖然看不到﹐雖然摸不著﹐但我确信它的存在﹒

半夢半醒﹐泫然欲泣……

不知不覺﹐淚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