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int of No Return

模模糊糊地醒過來，我吃力地掀動重重的眼簾，一睜眼便看見你那憂心忡忡的臉。

「小婷，你終於醒來了嗎﹖」才剛坐起身子，你便一把抱著我，我知道你擔心得快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句道歉話，我再想不到可以對你說些甚麼。

放開了緊緊抱著我的手，你輕親我的臉頰，「傻瓜，你也不想的，哪要說『對不起』﹖」

由認識的那天開始，不知第幾次的在你面前昏倒，常要你操心的自己…卻比平常的少女更要愛玩，總不肯面對現實的自己……

我一直在抱怨，為何老天要這樣對我，天生得了家族遺傳的血糖過低症…我倒是總愛向身上的疾病挑戰，不予理會，由它病發……

我知道不理自己的狀況而胡來的我，是自私、不智的；然而，因為有你在身邊，我才敢去任性。

你坐到床上，輕摟著我的肩，我才留意到周圍的環境。「斗真，這裡…是醫院吧﹖」依著你的肩膀，我四顧及房間中那最令我討厭的單色無調的牆壁和擺設。「剛才…發生了甚麼事﹖我沒甚麼記憶。」

柔柔地撫著我的髮梢，你在我耳邊低語︰「剛才你拉著我去打電動，暈到時撞著了膝蓋，急救站的人員說你這次的血糖低得可怕，便送你進來了。」

對了，那時為了掩飾一瞬的異樣，興奮地跑去玩…

把摟著我肩的力道加緊，你的聲音開始顫抖︰「知道我當時有多擔心嗎﹖為何不告訴我，你身體狀況有變，以防有現在的這個萬一﹖」

我心開始後悔、內疚，心痛在自己的任性為你帶來無比但多餘的擔憂…心動在你將我的事放在自己的事以上…

「對不起…」我仍是只顧道歉。

鬆開了擁著我的手，你牢牢地看著我的雙眼，「答應我，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每次覺得不適時也要立刻吃東西去增多血糖，好嗎﹖」

不知怎地，我老是覺得若答應了的話，就像踏進了一個不歸點…

心裡直覺的不想去作這個承諾……就像是心裡的魔鬼打倒了天使…

看見我沒回答，你伸出右手的小指，「打勾勾，好嗎﹖」

還是不想你為我掛心，我也舉起自己的小指，慢慢地移近你的。

是我對疾病對應的叛逆作崇嗎﹖遞到半路的手，驀地停下在半空中。

「算了。」看透了我的心思，你失望地垂下右手，像洩了氣般站起來，揮袖離開了我那雪白得有點刺眼的病房。

而我，只獃在原地，沒有追上去的勇氣……因為不知道自己該說甚麼…

我竟然把平易近人、不易動怒的你惹生氣了……

你走後不久，待我細心地聽過護士小姐的解說後，爸媽才『趕緊』的衝入我的病房內。

「婷，你還好吧﹖」「現在覺得怎樣﹖辛苦嗎﹖」有點遲來了的慰問，加上在意著你的事，我平淡而敷衍地回道︰「沒事，只要等報告好了，今晚就可回家。」

「那就好了。」「你幹嘛這麼不小心呀﹖」……眼前囉嗦著的雖說是我的雙親，我也知道他們的多話是出自對自己的關心，但了解這二人性格的我，只有一個感覺…超煩厭。

由他們的話全變作耳邊風，我整個心子裡只容得下關於你的事。

擔心著你內心的想法…後悔著自己愚蠢的決定…不安著你我之間關係的改變………

好想現在就立刻去找你…

待父母說教完畢，我悄悄地找回自己的包包，從中摸索出攜帶…到媽媽阻止我按鍵時，我才記起醫院內是嚴禁使用攜帶和PHS的。

縱然清楚自己的身體已沒有大礙，我卻被人禁止離開病房一步，直至准許離院為止。

…唉，究竟我何時才能跟你道歉呢﹖

在醫院被人轟炸了一晚，奔波至深夜才拿到報告，加上因為你的事，使我整夜也睡得不好。

不但失眠了，好不容易睡去後，還是有好幾次驚醒過來…

幸好隔天早上是假期，可以任差不多天亮時才真正熟睡的我晚點起來。

大概一時多，我搔著略帶蓬鬆的頭髮踱進如料想之內，寂靜的客廳中。

今天是星期天，所謂的『家庭日』…一年中的五十二個這樣的日子，我可沒有二十個以上的星期天能與家人碰面，更何況共聚天倫﹖

總是覺得，對自己的雙親來說，錢財、名利絕對比我重要…我的心，只被他們用作冷落。他們表現出來的關心，我迄今都認為是表面的。

自小跟你的一家的見面次數，比見自己的父母多足足一倍，若不是有著你們真摰的愛，長大後的我絕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我，而會是冷冰冰的另一個人。

雖然早已習慣一個人的生活，然而想起昨晚自己的不智，使自己最依賴的人也對自己失去信心…

拿著電話，我卻沒撥號的勇氣…昨夜要跟你道歉的決心，全都逃得不知所蹤。

到最後，這一天我還是聽不到你的聲音，只因不懂怎樣面對和你交往之來，你的首度生氣。

獨個兒呆在家中的日子，意外地難受…原來，因為你的存在，經已把我心內孤獨的感覺驅得老遠………

第二天的早上，是我討厭的上學日子，響鬧把仍是睡眠不足的我硬吵醒來。

死抓著被子不放，我雖清醒但卻沒去上學的衝動。

可是，上學的話，就一定會碰上你…因為，你每天都會和我一道回校。

該怎麼辦﹖現在的我，連跟你碰面後該說甚麼也不知道…

話是這樣說，我最後還是換上了校服，在空無一人的家中自行準備著。

要是蹺課的話，被雙親知道後又知要他們『關心』我多久。事實上，我極為討厭這種每出狀況才受他倆注目的感覺。

比起父母，你無時無刻也給予的關懷，絕對溫柔多了。

還好時間尚早，拿起書包踏出家門時仍未有遲到的危機。扭動門柄，我已打定輸數，不會看到你在門前，可是…

「早。」你竟然如常地等待我，是為著十多年來的習慣嗎﹖

「…早安。」不自然的打過招呼，我不敢正視你的眼睛。

稍微跟在你的後面，「呢…斗真…你不氣我了﹖」我欲言又止地說。

沉默了一會，你始回答︰「就是你不肯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更要好好的照顧你。」

心頭為之一動，眼底為之一熱…畢竟，你是最關心我的……

上前挽著你的手，我小聲說︰「對不起…」

「以後，」對我和煦的一笑，你緊緊的牽著我的手，「可以少些說『對不起』嗎﹖」你別有寓意地說。

「嗯，我答應你。」笑著伸出自己的小指，我認真地回答。

看著我倆緊扣著的小指，我這才知道眼前的『不歸點』是必要的，我正是要跟以往任性的我，常要你擔心的我，正式的說聲『再見』…

[完]

作者婷的話︰

這篇故事嘛，總覺得奇奇怪怪的…
再次挑戰斗真失敗。(泣)
我還是不寫他比較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