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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似蜜
聖誕假期去了日本,回來後,朋友們第一個問題例牌問:「有沒有大出血?」
沒有啊,我是那種一進商場便迷路的人,視購物為危途。也許沒有人會相信,到了日本,我買的最多的,居然是蕃薯！
日本本土出產的農作物不多,以大米、蕃薯、薯仔、蘿蔔為表表者,日本的蕃薯特別香、粉、糯、甜,玫瑰紅的外衣,包裹著深沉馥郁的紫肉,一個在手,真箇溫香軟玉在握。冰天雪地裏,把它放到嘴邊,輕輕咬一口,是唇齒與美食在風雪中的一場浪漫邂逅。冰雪天,寒風中,空氣裏飄漾著淡淡的煨蕃薯的香味,一個冬夜於是變得完滿起來。這個時候,十指緊扣的動作其實遠遠不能為掌心帶來溫暖,有沒有試過買一個煨蕃薯,用雙手捂著它,然後和你喜愛的人一起分享?你們的齒頰間流溢著同一股甘香,於是,你們的吻變得溫暖而甜蜜。
有了煨蕃薯的溫暖和甜蜜,寒冷的冬季就有了悠長的回味。
有一年冬天,一個男人愛上了我,那時候的我,致力減肥,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體重大約八十磅,身體扁平如紙,每天最痛苦的問題是:「為甚麼人類要進食?」
那個男人從不評論我的身材,但是他很狡猾地逼我做一件事,每天晚上,他要我陪他一起遛狗。
那是一隻美麗的德國狼狗,毛髮黑亮如漆,肌肉線條繄緻流暢,體型矯捷,但是眼神冷冷的,帶一絲生人勿近的冷酷與傲慢。
男人向我許諾:「陪我一起遛狗吧,牠對你有了感情,將來牠生了孩子,我送一個給你,牠就不會反對了。」
那真是個不能抗拒的誘惑！於是,每天晚上,我換上波鞋和他一起去遛狗,任何人都能想像一隻德國狼狗的速度和運動量,第一天,他用一隻手拉著狗,用另一隻手拖著我,我幾乎要哭了,好幾次我相信自己會累得死掉。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他說:「你吃得太少,體力不夠對嗎?」這是我第一次承認自己的確吃得太少。
他在路邊的攤檔買了一個煨蕃薯,掰開後,把金黃色的蕃薯肉送到我唇邊,「來,試一口,一小口就行。」
我試了一口,真的只是一小口,那粉糯甜蜜的芳香頓時暖洋洋地在我唇齒間洋溢開來。這一小口煨蕃薯喚醒了我瀕死的食慾。
那年冬天,我每天晚上陪他遛狗,然後吃一個煨蕃薯,到了後來,我能輕易跑一個小時,體重也逐漸回升了,臉上有了蕃薯外衣似的紅粉緋緋。現在,我幾乎相信我有能力參加三項鐵人賽！我已經無法想像若干年前,我是一個八十磅重的「紙人」。每次打完兩個小時網球,我都忍不住想,如果那年冬天,我沒有遇上那個男人,他沒有逼我跑步,也不買煨蕃薯給我,我會是甚麼模樣呢?
我最終也沒有接受他的愛情,可是每次去一個陌生的城巿,只要見到煨蕃薯,我都會忍不住買一個,在煨蕃薯的芳香中,遙想一段過去了的歲月,和那段從來也沒有開始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