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51019

賣香水的男人

     
 十八歲那年,他愛上了一個女人,當然,跟絕大多數蹩腳的愛情故事一樣,他的初戀,注定是失敗的。
 那年,他第一次擺脫父母,一個人坐上飛機去旅行,目的地是尼泊爾。對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言,尼泊爾三個字意味著浪漫、神秘與刺激。上機前好幾天,他已經興奮得無法入睡,這一趟旅行,如果不發生點甚麼事,怎麼對得起自己?
 事情發生得比他預期得更早！一上飛機,他就愛上了機上的空姐。那是個纖瘦的女孩,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翹,有一股若即若離的味道。
 她問他要甚麼飲品。
 他的眼睛停留在她臉上,猜測她的年齡,她起碼比他大五歲,也許更多一些,他想。當然,他也不小了,十八歲了,成年了！於是,他「嗯」了一聲,煞有介事地說:「紅酒。」其實,他更想飲可樂。
 酒香伴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送到他的鼻端,他第一次明白了「醉」的滋味。

 臨下飛機的時候,他終於鼓足勇氣走到她面前,向她索要電話,也許在她眼中他還是個孩子,對他根本沒有戒心,她居然把電話告訴了他。
 「你的香水很好聞。」他由衷地說。他知道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那種氣味。
 回到香港,他頻密地打電話給她,擺明車馬要?l她。她總是說:「你太小了！」一年後,她結了婚,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了。
 他在窗邊呆立許久,望著藍色的天白色的雲,他們在三萬呎的高空邂逅,他以為是一個浪漫故事的開始,誰知,卻是他磨難的開始。
 他開始四處尋找那隻味道的香水:由化妝品店的香水櫃位,到香水專門店,甚至像狗一樣,用鼻子在人群中細嗅香水的味道。找到那隻香水,她仍然不會是他的女人,可是,如果能擁有那隻香水,彷彿便留住了初戀的氣味。
 很多年過去了,他成了一個賣香水的男人,代理好幾隻牌子的香水,其中包括那隻第一次讓他醉的香水。他從來沒想過,因為一場失敗的初戀,他會擁有稱得上成功的事業。如果上帝把選擇的權利交到他手中,他想,他會選擇愛情,而不是事業。

 有一天,他去巡鋪,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他花了好幾分鐘,才突然想起來,這就是他一輩子在尋找的人。可是,她的形象跟他記憶中的很不一樣了,他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她仍然纖瘦,於是,顯出了幾分憔悴,臉上化著精緻的妝,但脖子上的皮膚鬆鬆地、皺皺地,無情地出賣了她。那隻尖下巴在一個少女臉上顯得可愛,在一個中年女人的臉上,卻有一點尖酸刻薄的意味。她仍然用著那隻香水,可是,他再也無法醉了。把香水賣給她之後,他一直把她送到店鋪門口,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無限傷感,也許,過去之所以美好,只因為我們的記憶有美化的功能,所以,過去是回不去的,也不可能重現。
 很多故事,之所以陰差陽錯地發生,原因往往是人們高估了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