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生日 ,一個男人送了一份禮物給我 ,那是一隻巴西龜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一份活的禮物:會動會爬會吃會睡還會成長。
在此之前 ,我從未養過動物 ,突然榮升寵物主人 ,既興奮又好奇。我把龜放在廚房的水槽 ,每天餵牠吃肉碎和菜絲。人和龜都吃飽了 ,酒足飯飽無所事事的時候 ,把牠放到書台上 ,一人一龜 ,默默廝守 ,相對無言。牠喜歡在書台上漫無目的地散步 ,把頭從龜瞉中探出來 ,小心翼翼視察 ,確信安全了 ,再把四肢也探出來 ,謹慎地開始牠的探索之旅 ,爬到書台邊緣 ,牠會醒目地停下來 ,轉身 ,調換方向。龜從善如流 ,一條道走到黑的事 ,才不屑去做。爬到書堆之後 ,牠通常會停下來 ,在書與書之間找一個舒服的位置安頓自己 ,好好地睡上一覺。
那個男人於是有了充份的理由來我家拍門 ,有時他帶龜糧來餵龜 ,多數時候拿著紙筆和食物磅 ,把龜放到磅上 ,磅牠的體重 ,再把那個數字記錄下來。龜體重的變化是個極緩慢的過程 ,我幾乎看不出那個數字的變化。
幾個月後 ,他送了第二隻龜給我 ,他說 ,一隻龜太悶了 ,牠需要愛情生活。
有了愛情生活的龜 ,常常為肉碎和豬膶打架 ,龜們的審美情趣及飲食口味出奇一致 ,大堆食物中 ,牠們總是不約而同奔赴同一塊肉或膶 ,咬住了 ,拖著食物轉圈。只是 ,牠們轉動的方向往往南轅北轍 ,轉著轉著 ,就變成了慘烈的爭奪戰 ,像一對反轉豬肚的夫妻 ,為最後一份家產爭得頭崩額裂。
那個男人常常站在水槽邊觀戰 ,對體積略大的那隻龜說:「你是男人 ,要學會謙讓。」又對我說:「我們的龜幾時才會懂事呢?真叫人操心。」
時日久了 ,他漸漸產生幻覺 ,以為自己是龜們的父親 ,而我是龜們的母親。我替他的精神狀態擔心 ,只能閉門謝客 ,再不讓他與龜們見面。
後來 ,那個男人結婚了 ,他送給我的龜在打打鬧鬧中也長大了不少。有一次我帶龜們去獸醫處睇眼症 ,終於知道牠們其實不是情侶 ,充其量只是一對兄弟而已。
由始至終 ,是一場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