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 ,我下定決心甩了他！
我的 AA 制男友。
自從和他拍拖以來 ,讓我顏面盡喪的故事重複上演 ,但從未像今晚這麼過份。
阿菲和美美是我的中學同學 ,自從我和他拍拖以來 ,她們一直想見見他 ,他推了又推拖了又拖
,知道「醜媳婦終須見家翁」,今晚總算賞臉和阿菲美美坐到了同一張餐桌上。他在英國讀歷史和哲學
,嗜好踢足球 ,玩過業餘賽車 ,博學、幽默 ,妙語如珠 ,有足夠的談資讓女人興奮
,一餐飯吃得高潮疊起 ,滿以為他順利過關 ,誰知他臨門一腳 ,壞在一張賬單上。
埋單的時候 ,侍應理直氣壯把賬單交到了全桌唯一的男士手上 ,他用信用卡結了賬 ,然後把手攤開
,氣定神閑地說:「加貼士後總數736元 ,除以4 ,每人184元。」
阿菲和美美交換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 ,然後 ,把視線定格在我臉上。我怕愈描愈黑
,從銀包內拿出兩張紅衫魚 ,交到他手中 ,他泰然自若地收下了
,找回16元給我。我發誓我一輩子忘不了阿菲和美美的眼神:訝異、震驚、錯愕、憐惜......大約還有一點點幸災樂禍在裏面。我在那一刻下定決心
,一定要把這個 AA 制的男人從我的生命中剔除 ------ 哪怕他是全世界碩果僅存的唯一異性。
坐巴士回家的路上 ,他試圖像往常一樣用手臂攬住我 ,我一次次把他的手臂拂開。他狀甚無辜地望著我
,追問原因:「你怎麼了?為甚麼生我的氣?是不是我做錯了甚麼?」
真了不起 ,詐傻扮懵 ,我在這一刻封他做了偶像。一個人到了這樣一個境界 ,擁有如此厚的面皮
,離發達夢大約不遠啦。
我賭氣把臉轉向窗外 ,深夜 ,巴士在高速公路上行駛
,把我和他載往同一個目的地。我愈來愈覺得這一場戀愛前景堪虞。車上乘客不多
,我關了座位上方的冷氣機 ,還是感覺到了沁入骨髓的寒冷。他從背囊中取出一件風褸
,小心地披在我身上 ,我沒有拒絕。他得寸進尺 ,想把我攬在懷中 ,我拒絕了 ------
儘管此時此刻我多麼嚮往他溫暖的懷抱。
女人 ,總得習慣自己溫暖自己。
我把臉倚在自己的膞頭 ,墮入一個人的夢鄉。
醒來的時候 ,我發現身上披著兩件衣服 ------ 除了風褸
,還有一件是他從身上脫下來的外套。而他穿著薄薄的 T恤蜷縮在座位中。
我的鼻子有一點點酸 ,想起了他的細心和體貼 ------ 他的背囊中永遠放著一樽蜜糖水
,讓我外出時滋潤敏感的喉嚨;他的背囊中永遠放著一把縮骨遮
,為我遮陰蔽雨;他的背囊中永遠放著一件風褸 ,是我專用的。
我突然不捨得跟他分手 ,啊真是不爭氣。
到了床上 ,他要和我親熱 ,我餘怒未消 ,用力推開了他。
他可憐巴巴地問我:「我究竟做錯了甚麼?」
我不留情面地說:「你把錢看得太重。」
「你是說 ,那張賬單應該由我來付?」
「當然。」
「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你是我的男朋友 ,這個理由夠不夠?」
他盯著我的臉 ,足足有一分鐘之久 ,然後 ,從鼻腔中擠出一聲輕蔑的冷笑。
「為甚麼女人總是這樣?一方面要求和男人同工同酬
,另一方面卻要男人為她們支付賬單?今晚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 ,你們三個女人掙的錢也許比我更多
,憑甚麼要我請你們吃飯?僅僅因為我的性別?這不是赤裸裸的性別歧視是甚麼?」
我居然無言以對。
他的話冠冕堂皇 ,可是 ,這無法掩飾事情的真相:骨子裏 ,他是個吝嗇鬼、守財奴
,把錢看得比一切都重。我敢打賭 ,若有一個好價錢 ,他不介意出賣我。
我躲進書房 ,上網跟美美聊天 ,美美說:「他太不成熟了 ,不適合你。」
我想起美美的男朋友 ,一個已婚男人 ,他們一個月見兩次面 ,美美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兒。
我反唇相譏:「和太成熟的男人相比 ,不成熟也不是壞事。」
「可是至少他送我樓送我車 ,吃完飯也不會要求我支付一半賬單。」
我的臉頰發燙:「他在外國呆了很多年 ,跟鬼妹拍過拖 ,習慣了 AA 制。」
阿美說:「你別自欺欺人了 ,趁早甩了他吧！」
我關了電腦 ,無限郁悶。
第二天下班後 ,我約發仔外出吃飯、睇戲 ,接著去卡拉 OK 。發仔是我的初戀男友
,十多年了 ,他一直沒有變過 ,口頭禪仍然是那一句:「除了錢 ,我一無所有;有了你
,我一無所缺。」
十年前
,他的上半句話把我嚇得逃之夭夭。所以他永遠停滯在一無所有的困局裏而不能到達一無所缺的境界。
當然 ,這十年裏 ,他的身外物還是有所增加的。
十年裏 ,他投資了三個鋪位 ,仍健在;多了一個肚腩 ,仍壯觀;少了數條頭髮
,在生髮水的化學作用下正起死回生;愛過數個女人 ,跑了;留下三個孩子 ,跟他一樣
,小小年紀懂得說:「除了錢 ,我一無所有。」
這不是發仔的現狀 ,這是發仔的畢生夢想。
我想 ,這大約也是「 AA 制」渴望的。所以他對我如此吝嗇
,別的男人渴望女朋友的上圍數字不斷變大 ,「 AA 制」則渴望紅簿仔上的數字一天天變大 ,除了錢
,他還愛甚麼呢?
我望望十年前的男朋友 ,想想十年後的男朋友 ,不禁苦笑。十年了 ,我一點也沒有進步過
,至少挑選男朋友的眼光沒有質的飛躍 ,每每遇人不淑。
真是家門不幸。
電話一遍遍嚮起 ,我拒絕接聽。
然後 ,「 AA 制」改變策略寫短訊:
「你在哪兒?我好擔心你！」
「我等你一起吃飯。」
「請別跟我賭氣 ,你知道我愛你！」
「我好想你......」
「我要和你一起浸浴。」
......
發仔說:「不如你甩了他 ,我們重新開始。」
我嚇得從座位上跳起。
「我是食肉獸 ,不愛吃草 ,甚麼回頭草、窩邊草統統不吃。」我說。
發仔怪叫起來。
「在你眼中我真的那麼不濟嗎?沒錯我有錢 ,可是有錢不是罪過吧?」
「 AA 制」不屈不撓地用短訊教訓我:
「我們大家都是成年人 ,若人生觀價值觀不同 ,可以好好溝通取得共識
,不該因為觀念不同質疑我對你的感情。這對大家都不公平。」
他想說的是 ,小姐 ,你今年貴庚?別幼稚了好不好?
我失笑 ,對發仔說:「我們價值觀不同 ,因為觀念不同我質疑你對我的感情 ,這對你不公平
,所以我要走了。」
我起身回家 ,丟下摸不著頭腦的「有錢人」獨自愣怔。
回到家中 ,見到「 AA 制」在客廳等我 ,桌上有一枝紅酒 ,還有幾個我愛吃的菜
,不過都冷了。他一口都沒吃過 ,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有些反感 ,這種電視劇中的煽情把戲用來哄騙小女孩還強差人意 ,又如何打動我?
我沒推醒他 ,兀自沐浴、上床 ,熄燈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 ,迷糊間我被人攬入了胸前。他用力吻著我的耳垂說:「我愛你！」
「我不信。」
「我一直在等你吃飯。」
我冷笑起來:「用吃飯證明你的愛情?那些酒菜花了你多少錢?我應該支付多少?」
他難過地說:「你真的忘記了?今天 ,不 ,已經是昨天了 ,昨天是我的生日
,我只想和你一起慶祝我的二十五歲生日。」
我無限內疚 ,我的確忘記了他的生日。
我比他大六歲 ,我們一直在盼望他的二十五歲生日 ,我不止一次跟他說:「過了二十五歲就好了
,過了二十五歲 ,聽起來比較像一個大男人。」
他的二十五歲生日終於來到了 ,又過去了。我居然忘記陪他慶祝他的成年儀式。
第二天下班我去商場買筆記簿電腦 ,作為他的成年禮物。這是我早就想好的禮物。這樣
,當我在家中用電腦工作的時候 ,他就不會寂寞了。我在廣告公司工作 ,下班回家後還常常霸據電腦
,我想起無數個夜晚 ,當我伏案工作的時候 ,他總是靜靜地陪在我身邊 ,為我披一件外套
,或者去廚房煮我愛吃的糖水。天熱的時候 ,我喉嚨敏感 ,不喜歡開冷氣 ,他會坐在我身旁
,一下又一下用扇子為我送風。我們在一起兩年了 ,太多這樣的細節充斥了我的記憶
,我不能否認他是愛我的 ,雖然他愛財如命。不 ,應該這麼說 ,他愛我如命 ,愛財勝命。
我們和好如初。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