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代補習社 女職員 Violet
「同學交學費的話請排前一點……是的, 我的同事會幫你的……咦? 阿基? 什麼風吹你來呀? 約我這個美女lunch嗎? ……訪問? 訪問什麼呀? …… 靛哥? (接過她同事的一大疊文件夾)好的, 我會計算好今天的賬目……(轉過頭來說)你看到吧? 現在忙得很呀, 一會兒再打手電給你, 他的事我也知道一點點的……不用客氣嘛, 老同學……一頓壽司就好了啦, 呵呵……同學是報讀課程的嗎? 英文方面我們有一些精讀班, 是Paul Smith Lee開辦的。(做了個撥電話的動作)是呀, 價錢是$360一個月, 每個月共四堂, Dr. Lee猜的試題很準的噢……」
好不容易才在幾條人龍間穿插出來。女孩站在那個成年人般高的大 紅招牌旁邊, 臉蛋也給照得紅紅的, 她跟那些打扮「成熟」的女學生比較下更顯稚氣。我對她交待了跟Violet的談話後, 我提議到隔旁的店舖問問。
無名的盜版光碟店 不知名的 黑皮膚男店員
「嗨哥仔, 來看看呀, 大量最新的LD版VCD呀, 保証畫面一流……怎會有什麼劇場版的……我們不會到戲院偷錄的呀……電影不合心水我們還有更多的音樂CD呀……(接過客人的5只光碟和$100紙幣)要不要膠盒? 好的……(手往抽屜裏摸出幾個膠盒)多謝……唔……(隨手抓來幾只音樂CD)看哪, 林曉培梁詠琪容祖兒都有呀, 現在播的是容祖兒……哦, 要林曉培嗎? 多謝呀……(又從抽屜中摸出一個小小的 黑色膠袋)什麼? 電哥? 什麼電哥? 我不認識什麼電哥呀……青字旁加個定字……啊, 定哥嘛? 我們都叫他定哥的呀……最近沒見過呀, 你是他的死黨嗎? ……哦……沒啦, 他以前三五七日都會來買兩三只VCD, 這些日子倒不見------阿勝, 幫我拿些透明膠袋來!!……你知道啦, 我們這些做「老翻」的不能常「見光」的呀, 就算他在附近都未必會遇到……(看到那個阿勝拿了些黑色膠袋來)……你是聾的嗎? 你那X的耳屎太多嗎? 透明膠袋呀大哥……叫X你撕走上面那些郭富城的poster你又貼X多兩張……」
那數張郭富城poster下面是一列螢光 黃底色紅字的紙牌, 寫著「$20一隻」。丁方的店裏擠滿了CD和人。貼牆的木架被白光管照得化白。木架前還有「最新!!」「鬼屋凶靈: 驚嚇片皇」「心動: 梁詠琪愛情戲玉女演技大突破」……店外光碟們堆成小丘, 店員們就在小丘包圍下做包裝工作。有些剛在旁邊補習完了的學生又過來挑幾只光碟, 那位黑皮膚店員又跟他們聊。
女孩又是那一抹失望的表情。我只好又提議過隔旁的Boutique問問。
Orange Boutique 棕髮女Sales
「先生, 隨便看看…… 靛哥? 對不起, 我不認識什麼靛哥啊……(轉過頭)阿Cat!!……阿Cat你知道什麼靛哥嗎?…… Sorry, 我們沒聽過這個人……(接著向另一個女孩說) 這是最新來的, 小姐……紅色的沒有貨了, 只有藍色和杏色……」
女孩捻起一襲碎花長裙。這個 靛哥在她心中到底是怎樣地重要? 或許我是不會明白的。下午四時的商場內鬧哄哄,「人聲鼎沸」大概是最貼切的形容詞。盜版光碟舖的喇叭震動這狹窄空間的空氣粒子, 很吵。這層二樓基本上就是縮窄了的大街, 店舖好像被用作填滿兩旁的空間般, 身體相互黏附。如果有見過電影「閃靈」中的迷宮, 一定可以在這裏感受到那份迷幻。商場本身好像沒有獨立光源似的, 需要借用不同店舖的燈光。泥棕色的假雲石地板向著大街的盡頭伸展, 勉勉強強可以倒影整個狹窄的世界。
過了Boutique以後, 我跟她走了十數步, 向右拐了個彎, 乘扶手電梯到一樓。
音樂大工廠卡拉ok店 電梯旁用濃香水的年輕少女PR
「兩位是唱卡拉ok的嗎??……算你便宜點啦, $30元三個小時, 連一罐飲品……我們有很多新歌的呀……(另一個少女捏熄了煙頭, 也對三個男學生說同樣的話, 語氣更嫵媚)怎樣呀, 給你找間大一點的房吧……(一個躺在沙發上的少女插口說: 是啊, 房大一點親熱也舒服些……呵呵呵…)哈哈哈哈……衰女……就這樣決定吧, 來吧……(她已經步向曲尺型的走廊, 那陣濃香水只會令人窒息)嗨, 肥婆,(她對著一個類似橫綱型相撲手的少女說) 抽煙抽死你呀……哈哈哈……(在曲尺型的走廊走了十步左右, 她鑽進一間放滿LD唱機的房間)輝哥你的CD……PiPi! (豎起兩隻手指)兩位!! (回過頭來)兩位慢慢唱, 一會兒拿飲品來。」
年輕女孩反手關上房門, 那陣香水味好像給忘記帶走, 跟房中的煙草味混和。我跨過那玻璃茶几, 差點就被咪高峰的線絆到。女孩仍然帶著受傷小動物的表情慢慢坐下來。暗暗的房間只有無畫面的電視泛著藍光。間歇傳來類似雞呻吟的歌聲, 我不明白, 唱不到那些高音就算吧, 為什麼要好像土狼盯著獅子口中塊肉般不放鬆。女孩又拿出她那本用作通話的「趴地熊」記事本。只剩下半疊紙的記事本。我又跨過玻璃茶几, 扭開燈光調節至最亮。 米色的牆成了愛和恨的留言版。其中一句是: 我愛X死你。連愛的宣言都滲了粗言穢語。真是個美好新世界。
女孩開始在記事本上寫字, 她不是啞的, 只不過她發了誓在找到 靛哥之前不跟任何人說話。這麼無聊和愚蠢的誓言真是可笑, 但她卻真的守著了。如果她不是女友的什麼疏堂遠房親戚的表姑婆的孫女, 我才懶得理她。
「你累不累?」她寫道。
「不累, 不過可以離開的話我會情願躲在床上。」
「對不起。不過 靛歌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我了解。不過你跟他分開這些年, 即使相認也沒作用啦……」
「……」
續音樂大工廠卡拉ok店 電梯旁用濃香水的年輕少女PR
「Sorry呀, 兩位要喝什麼? 只限罐裝飲品……檸檬茶可樂之類……哦? 你認識 靛哥的? (她二話不說就坐下來, 蹺起那雙短裙包不住的大腿)我也很久沒見過他啦……我怎麼說都是他的契妹呢, 一句話不說就走了……(她又從煙盒中夾出煙枝, 點火抽了起來)不介意吧? (呼出白煙)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樓上的壽司舖。他跟我說要離開這裏。我說好哇要去哪? 他又答我不知道。(她從茶几的一端拖了煙灰盅過來, 抖去多餘的煙蒂)我說這裏不好嗎? 他說自少就呆在這裏, 他不想再在這裏逗留多一會。然後呢, 就走了。以後都見不到他, 手電都停止服務……(有個少女敲了門, 對這個叫Cecil的少女說什麼人來了, Cecil說好, 回過頭來)不打擾你們了, 一會兒會有飲品, 你是靛哥的朋友房錢就算我的吧, 拜拜。」
那麼靜的卡拉ok房真的有點怪異。
「你知道嘛, 這19年來我都住在這裏……」我說。
「……」
「所以, 我也覺得很累……而且這不是什麼好的地方, 塞車, 色魔, 垃圾場的蒼蠅, 童黨, 盜版天堂……我的朋友也常常說要衝出這個鬼地方, 因為受夠了。我想…… 靛哥也是這樣想法吧。」
女孩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只是望著煙灰盅昇上來的一縷煙。
手電的「安娜瑪德蓮娜」鈴聲打破我和她之間的沉默。是 Violet的來電。
我跟女孩又回到二樓的自助壽司店。傍晚的商場反而沒什麼人, 可能還是回家好。盜版光碟舖, 應該是為了避開海關追查而拉下閘門。補習社的人龍也消失掉。反而卡拉ok店的少女, 都坐上那些攔在路旁的小沙發, 在抽煙, 在聊天, 在格格地笑。
我夾了好些壽司, 鰻魚三文魚吞拿魚蟹子……女孩一點都沒有碰過。
Violet一到來, 就什麼都送進口裏。還好她沒忘了自己的口尚有談話的功能。
「靛哥因為厭惡這裏而走了。沒有告訴任何人地址呀電話呀通信方法呀……像風一樣突然跑掉。不過我和你都住在這裏這麼多年, 其實怎麼差都是自己的老家……(她呆望著面前的那團鰻魚壽司)我有時候到男朋友的家住幾天都覺得不習慣……始終是這裏令我留戀多點……」
事情好像已完又沒完似的情況下突然沒了下文。女孩離開了這裏, 始終都沒說一句話, 頂多都只是記事本上的一句謝謝。某天我逛市區商場的時候, 在文具店看到「趴地熊」的記事本, 才忽然想起她, 和那個神秘的 靛哥。
阿 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