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 白 ﹕ 我 逐 漸 明 白 自 己 的 悲 哀 是 愛 上 了 一 個 男 寵 ﹐ 一 個 不 應 該 對 他 奢 望 忠 誠 的 人 。 但 這 個 人 恰 恰 給 過 我 快 樂 ﹐ 給 過 我 那 麼 多 真 實 的 感 覺 ﹐ 那 麼 刻 骨 銘 心 。 然 而 這 種 沒 有 忠 誠 的 快 樂 是 否 真 實 ﹖ 是 否 能 夠 長 久 ﹖ 我 內 心 極 為 矛 盾 ﹐ 需 要 得 到 一 個 說 服 自 己 的 答 案 ﹐ 和 自 己 做 最 後 一 次 抗 爭 。 一 ﹒ 武 則 天 寢 宮 白 天 內 景 韋 氏 誠 惶 誠 恐 地 坐 在 偏 座 上 ﹐ 不 安 地 看 ぴ 太 監 德 順 兒 正 在 將 一 隻 金 絲 雀 小 心 翼 翼 地 放 進 鳥 籠 。 令 人 恐 懼 的 是 ﹐ 籠 裡 面 有 一 隻 貓 嚴 陣 以 待 ﹐ 它 貪 婪 地 盯 ぴ 即 將 投 入 羅 網 的 美 食 。 武 則 天 的 聲 音 在 大 殿 裡 有 氣 無 力 地 迴 蕩 。 武 則 天 ﹕ 太 子 妃 ﹐ 我 最 近 聽 說 了 一 些 關 於 你 的 令 人 不 大 愉 快 的 傳 聞 … 你 丈 夫 出 征 在 外 ﹐ 為 國 盡 忠 ﹐ 滿 朝 上 下 都 在 關 注 ぴ 你 們 兩 個 人 ﹐ 畢 竟 你 們 是 李 家 香 火 惟 一 的 指 望 … 武 則 天 躺 在 椅 上 閉 目 養 神 ﹐ 話 說 得 不 緊 不 慢 ﹐ 似 乎 不 帶 什 麼 情 緒 … 此 時 傳 來 貓 令 人 心 悸 的 叫 聲 … 武 則 天 ﹕ … 怎 麼 了 ﹖ 德 順 兒 ﹖ 德 順 兒 ﹕ 聖 上 ﹐ 這 已 經 是 第 五 隻 雀 兒 了 ﹐ 我 看 就 別 再 試 了 ﹗ 貓 鳥 是 天 敵 ﹐ 哪 有 相 安 無 事 同 籠 而 居 的 道 理 ﹗ 韋 氏 心 驚 膽 戰 地 望 ぴ 籠 中 的 貓 叼 ぴ 已 死 的 金 絲 雀 ﹐ 警 覺 地 盯 ぴ 四 週 … … 武 則 天 ﹕ … 算 了 吧 ﹗ 我 與 貓 為 敵 近 三 十 年 ﹐ 最 終 還 是 拗 不 過 這 畜 生 ﹗ 提 走 吧 ﹗ 德 順 兒 ﹕ 遵 旨 ﹗ 韋 氏 看 ぴ 德 順 兒 提 ぴ 籠 子 向 外 走 … 武 則 天 ﹕ 我 剛 纔 說 到 哪 兒 了 ﹐ 太 子 妃 ﹖ 韋 氏 ﹕ … 噢 ﹗ 您 剛 纔 說 顯 是 李 家 香 火 惟 一 的 指 望 … 武 則 天 ﹕ 對 ﹗ 太 子 妃 ﹗ 別 讓 我 的 兒 子 失 望 ﹐ 他 現 在 的 威 望 蒸 蒸 日 上 … 還 有 ﹐ 李 果 兒 ﹐ 你 那 個 寶 貝 女 兒 ﹐ 好 好 地 管 管 她 ﹐ 這 大 明 宮 不 是 她 自 家 的 樂 園 … 韋 氏 ﹕ 聖 上 ﹐ 我 懂 了 ﹐ 請 聖 上 原 諒 我 一 時 … 此 時 太 監 的 聲 音 打 斷 了 韋 氏 。 太 監 ﹕ 太 平 公 主 到 ﹗ 武 則 天 睜 開 眼 。 武 則 天 ﹕ 韋 氏 ﹐ 你 先 下 去 吧 。 韋 氏 退 下 。 隨 後 ﹐ 太 平 進 來 。 太 平 ﹕ （ 單 刀 直 入 ） 請 母 皇 把 張 易 之 賜 給 女 兒 ﹗ 武 則 天 凝 視 ぴ 太 平 ﹐ 突 然 無 聲 地 笑 了 ﹐ 笑 得 含 義 複 雜 。 武 則 天 ﹕ 怎 麼 ﹖ 你 想 專 寵 他 ﹖ 太 平 ﹕ 是 的 ﹗ 我 希 望 他 只 屬 於 我 ﹗ 武 則 天 ﹕ （ 嚴 肅 起 來 ） 太 平 ﹐ 你 想 專 寵 他 ﹐ 我 當 然 可 以 把 他 送 給 你 。 他 至 多 不 過 是 為 了 你 的 好 心 情 錦 上 添 花 ﹐ 當 你 一 旦 把 心 境 建 築 在 他 的 身 上 ﹐ 給 予 他 真 誠 或 者 … 愛 情 ﹐ 那 他 只 會 把 你 的 心 情 變 得 更 壞 ﹗ 太 平 ﹕ 他 愛 我 ﹗ 武 則 天 ﹕ （ 笑 了 ） 是 嗎 ﹖ 不 要 從 一 個 男 人 說 的 話 當 中 去 判 斷 他 是 個 什 麼 樣 的 人 。 男 人 ﹐ 就 這 么 幾 種 類 型 ﹐ 不 論 他 說 什 麼 都 是 在 逃 避 ､ 在 掩 飾 。 張 易 之 對 誰 都 說 這 樣 的 話 ﹐ 他 能 打 動 你 ﹐ 同 樣 也 能 打 動 別 人 ﹐ 他 對 你 說 過 的 話 也 對 韋 氏 說 過 。 在 這 宮 裡 ﹐ 他 不 但 擁 有 你 ﹐ 還 有 韋 氏 ､ 安 樂 公 主… 太 平 ﹕ （ 似 乎 在 說 服 自 己 ） 不 ﹐ 母 親 ﹐ 這 些 我 都 知 道 。 我 問 過 他 ﹐ 我 認 為 不 是 這 樣 的 ﹐ 他 跟 別 人 ﹐ 是 因 為 他 是 男 寵 ﹐ 我 理 解 他 。 武 則 天 ﹕ 太 平 ﹐ 我 很 擔 心 。 你 現 在 的 表 情 讓 我 想 到 二 十 年 前 的 你 ﹐ 一 樣 衝 動 的 神 色 ﹐ 可 那 一 次 是 為 了 薛 紹 … 太 平 ﹐ 他 們 完 全 是 兩 回 事 ﹗ 雖 然 長 著 同 一 張 臉 ﹗ 薛 紹 有 十 分 愛 ﹐ 但 他 只 表 露 兩 分 。 而 張 易 之 有 兩 分 愛 ﹐ 甚 至 沒 有 ﹐ 但 他 卻 有 能 力 讓 你 看 到 十 二 分 的 感 情 ﹗ 就 像 他 在 城 樓 上 向 你 表 達 的 那 樣 ﹐ 這 些 我 都 知 道 ﹗ 太 平 ﹕ 可 我 們 在 一 起 非 常 快 樂 ﹗ 武 則 天 ﹕ 是 嗎 ﹖ 太 平 ﹕ 是 的 ﹗ 武 則 天 ﹕ 那 好 ﹗ 你 到 後 面 去 ﹐ 我 把 張 易 之 叫 來 ﹐ 看 看 他 怎 麼 說 ﹐ 我 當 然 希 望 你 真 的 是 一 個 例 外 ﹗ 張 易 之 進 來 。 太 平 站 在 帘 後 ﹐ 看 得 見 張 易 之 的 臉 ﹐ 心 情 格 外 緊 張 。 太 平 知 道 這 場 談 話 將 意 味 ぴ 對 於 自 己 感 情 的 全 面 總 結 。 武 則 天 ﹕ 你 知 道 我 叫 你 來 幹 什 麼 嗎 ﹖ 張 易 之 ﹕ 請 聖 上 賜 教 … 武 則 天 ﹕ 你 闖 禍 了 ﹗ 張 易 之 微 微 皺 了 皺 眉 頭 。 張 易 之 ﹕ 卑 臣 不 明 白 聖 上 的 意 思 … 武 則 天 ﹕ 你 過 來 ﹐ 讓 我 看 看 你 … 小 東 西 ﹐ 你 最 近 都 在 忙 些 什 麼 呢 ﹖ 張 易 之 ﹕ 易 之 時 刻 等 候 聖 上 的 召 見 ﹗ 武 則 天 ﹕ 你 這 張 嘴 總 是 那 麼 甜 。 你 就 不 如 你 弟 弟 ﹐ 昌 宗 在 我 這 兒 挺 踏 實 。 聽 說 這 宮 裡 所 有 女 人 都 愛 上 了 你 ﹗ 張 易 之 ﹕ 易 之 不 敢 ﹗ 武 則 天 ﹕ 那 韋 氏 是 怎 麼 回 事 啊 ﹖ 張 易 之 ﹕ 易 之 不 過 是 個 卑 微 之 人 ﹐ 誰 的 話 都 不 能 不 聽 啊 。 武 則 天 ﹕ 那 安 樂 公 主 呢 ﹖ 張 易 之 低 頭 不 語 。 帘 後 的 太 平 心 緒 紛 亂 。 武 則 天 ﹕ 聽 說 你 還 愛 上 了 太 平 公 主 ﹐ 是 嗎 ﹖ 我 問 你 ﹐ 到 底 有 沒 有 這 回 事 啊 ﹖ 張 易 之 又 一 次 沉 默 。 他 始 終 不 明 白 武 則 天 的 用 意 ﹐ 因 此 態 度 極 為 謹 慎 。 武 則 天 ﹕ 她 剛 纔 來 找 過 我 ﹐ 她 要 我 把 你 送 給 她 ﹐ 她 要 專 寵 你 ﹗ 帶 你 出 京 。 你 說 我 該 怎 麼 辦 呢 ﹖ 張 易 之 終 于 鬆 了 口 氣 。 張 易 之 ﹕ … 易 之 … 易 之 聽 聖 上 的 ﹗ 武 則 天 ﹕ 听 我 的 ﹖ 那 好 啊 ﹐ 我 想 到 洛 陽 去 住 幾 天 ﹐ 身 邊 想 帶 幾 個 貼 心 的 人 ﹐ 也 想 到 了 你 ﹗ 你 看 你 是 讓 我 帶 你 去 洛 陽 呢 ﹖ 還 是 把 你 留 在 這 兒 ﹐ 賜 給 太 平 公 主 ﹖ 張 易 之 在 此 時 恍 惚 了 一 下 。 他 知 道 這 個 回 答 或 許 影 響 ぴ 自 己 一 生 的 命 運 ﹐ 他 內 心 那 強 烈 的 ､ 操 縱 權 力 者 情 感 的 慾 望 ﹐ 驅 使 他 不 願 放 棄 這 個 已 經 到 手 的 機 會 。 張 易 之 ﹕ 易 之 … 願 意 侍 奉 武 皇 ﹗ 武 則 天 ﹕ 你 再 說 一 遍 ﹗ 張 易 之 抬 起 頭 ﹐ 語 氣 堅 決 。 張 易 之 ﹕ 易 之 願 意 侍 奉 武 皇 ﹗ 帘 後 ﹐ 太 平 閉 上 了 眼 睛 ﹐ 任 淚 水 無 聲 地 滑 落 。 武 則 天 聽 後 釋 然 地 笑 了 。 武 則 天 ﹕ 你 還 算 聰 明 。 （ 對 後 面 ） 太 平 ﹐ 你 聽 見 了 嗎 ﹖ （ 對 張 易 之 ） ﹐ 你 啊 ﹐ 只 能 是 一 個 女 人 的 情 人 ﹐ 面 對 幾 個 女 人 的 時 候 ﹐ 你 就 成 了 她 們 的 敵 人 ﹗ 門 打 開 ﹐ 太 平 出 現 在 張 易 之 面 前 。 張 易 之 愣 住 了 ﹐ 第 一 次 流 露 出 某 種 程 度 的 慌 張 。 武 則 天 ﹕ 我 說 你 闖 禍 了 吧 ﹗ 旁 白 ﹕ 其 實 在 我 愛 上 他 的 那 一 刻 ﹐ 就 意 識 到 自 己 愛 上 的 是 一 個 魔 鬼 ﹐ 我 一 直 在 欺 騙 自 己 ﹐ 我 懷 疑 他 ﹐ 但 我 不 敢 承 認 ﹐ 今 天 母 親 不 過 是 又 一 次 輕 鬆 地 證 實 了 我 的 自 我 欺 騙 ﹐ 我 心 如 死 灰 。 二 ﹒ 太 平 府 堂 屋 夜 晚 內 景 太 平 背 身 而 立 ﹐ 張 易 之 進 來 。 張 易 之 ﹕ 公 主 ﹗ 太 平 ﹕ 你 還 來 做 什 麼 ﹖ 張 易 之 ﹕ 道 別 ﹗ 我 明 天 就 走 了 … 太 平 ﹐ 我 … 我 想 讓 你 理 解 我 今 天 的 選 擇 ﹐ 這 正 是 我 的 悲 哀 ﹐ 永 遠 無 法 縱 容 自 己 的 性 情 ﹐ 儘 管 我 是 個 性 情 中 人 … 太 平 猛 地 轉 過 身 ﹐ 手 中 的 劍 頂 住 了 張 易 之 的 胸 膛 。 太 平 ﹕ 我 可 以 毫 不 費 力 地 殺 死 你 ﹗ 知 道 我 為 什 麼 下 不 去 手 嗎 ﹖ 張 易 之 並 不 是 很 慌 張 ﹐ 他 坦 然 地 直 視 ぴ 太 平 的 眼 睛 。 太 平 ﹕ 因 為 你 長 得 太 像 薛 紹 ﹗ 但 我 警 告 你 ﹐ 收 斂 你 的 野 心 ﹗ 不 管 是 為 了 權 力 ﹐ 還 是 為 了 操 縱 權 力 的 感 情 。 你 是 什 麼 人 ﹐ 就 做 什 麼 人 ﹗ 如 果 萬 一 有 一 天 ﹐ 再 讓 我 發 現 你 有 非 份 之 想 ﹐ 你 就 會 真 正 死 在 我 的 劍 鋒 之 下 ﹗ 滾 ﹗ 太 平 轉 回 身 ﹐ 張 易 之 望 ぴ 太 平 的 背 影 。 張 易 之 ﹕ 時 間 將 證 明 我 對 你 的 感 情 ﹗ 告 辭 了 … 三 ﹒ 洛 陽 路 上 白 天 外 景 車 隊 緩 緩 行 進 ぴ ﹐ 武 則 天 透 過 半 掩 的 窗 帘 看 ぴ 外 面 早 春 俏 麗 的 景 色 。 在 一 側 ﹐ 張 易 之 白 衣 白 馬 ﹐ 神 態 飄 逸 地 相 伴 而 行 。 他 似 乎 陷 入 沉 思 ﹐ 未 曾 注 意 到 武 則 天 審 視 自 己 的 目 光 ﹐ 微 風 掀 動 ぴ 他 蓬 松 的 長 髮 。 武 則 天 看 了 他 一 會 兒 ﹐ 目 光 漸 漸 移 開 ﹐ 看 見 遠 處 山 崖 上 的 一 簇 桃 花 。 武 則 天 ﹕ 德 順 兒 ﹐ 停 車 ﹗ 德 順 （ 高 呼 ） 停 車 ﹗ 車 隊 停 下 來 。 武 則 天 走 下 車 ﹐ 許 多 神 策 軍 聚 攏 上 來 ﹐ 人 人 扶 劍 而 立 ﹐ 戒 備 森 嚴 。 武 則 天 從 車 輦 上 下 來 ﹐ 向 路 邊 走 了 兩 步 ﹐ 張 易 之 識 趣 地 下 馬 隨 侍 。 眾 人 目 瞪 口 呆 地 看 ぴ 一 老 一 少 來 到 山 腳 下 。 武 則 天 ﹕ 易 之 ﹐ 看 那 枝 桃 花 ﹐ 你 去 給 我 摘 下 來 。 張 易 之 抬 頭 ﹐ 發 現 懸 崖 十 分 陡 峭 。 張 易 之 ﹕ 易 之 不 能 。 武 則 天 ﹕ 你 想 抗 旨 ﹖ 張 易 之 ﹕ 易 之 不 敢 ﹐ 易 之 不 會 攀 岩 ﹐ 而 山 勢 陡 峭 ﹐ 恐 怕 桃 花 尚 未 摘 到 手 ﹐ 易 之 就 墜 崖 身 亡 。 武 則 天 ﹕ 我 要 那 朵 桃 花 ﹐ 你 如 果 忠 於 我 ﹐ 就 爬 上 去 ﹗ 張 易 之 ﹕ 易 之 當 然 忠 於 武 皇 ﹐ 但 您 是 想 要 一 顆 死 去 的 忠 心 ﹐ 還 是 要 一 顆 忠 心 永 遠 陪 伴 ぴ 您 呢 ﹖ 武 則 天 看 ぴ 他 ﹐ 笑 了 ﹐ 笑 容 有 些 難 測 。 武 則 天 ﹕ 太 平 確 實 喜 歡 你 ﹐ 要 是 現 在 後 悔 ﹐ 還 可 以 回 去 ﹗ 張 易 之 ﹕ 易 之 不 後 悔 ﹗ 我 千 里 迢 迢 來 到 長 安 ﹐ 為 的 就 是 要 追 隨 您 。 只 是 一 直 沒 有 機 會 得 到 您 的 重 視 。 現 在 我 終 于 有 了 機 會 ﹐ 為 什 麼 要 後 悔 呢 ﹖ 武 則 天 瞇 起 眼 看 ぴ 他 。 武 則 天 ﹕ 好 ﹐ 我 們 回 去 吧 ﹗ 車 隊 繼 續 順 ぴ 蜿 蜒 的 山 路 向 洛 陽 緩 緩 行 進 。 四 ﹒ 洛 陽 上 陽 宮 夜 晚 內 景 武 則 天 躺 在 床 榻 上 看 奏 折 ﹐ 床 邊 的 書 桌 上 堆 滿 文 件 。 張 易 之 在 一 邊 為 她 彈 琴 。 琴 聲 悠 揚 舒 緩 。 在 兩 人 之 間 有 一 盆 取 暖 用 的 爐 火 ﹐ 紅 紅 的 火 苗 詭 秘 地 跳 躍 ぴ 。 武 則 天 從 眼 前 高 高 堆 起 的 奏 折 縫 隙 中 看 ぴ 張 易 之 ﹐ 隨 即 低 下 頭 ﹐ 字 跡 漸 漸 模 糊 ﹐ 她 試 圖 努 力 看 清 。 但 過 了 一 會 兒 ﹐ 字 跡 又 陷 入 一 片 混 沌 。 她 有 些 煩 躁 地 把 奏 折 甩 在 桌 上 。 琴 聲 被 打 斷 ﹐ 張 易 之 停 了 手 ﹐ 詢 問 地 看 ぴ 武 則 天 。 武 則 天 ﹕ 幫 我 把 婉 兒 叫 來 。 張 易 之 站 起 身 向 門 邊 走 去 。 武 則 天 ﹕ （ 沉 思 了 一 下 ） 算 了 ﹗ 聽 說 你 讀 過 書 ﹖ 張 易 之 ﹕ 易 之 自 幼 苦 讀 ﹗ 武 則 天 ﹕ 那 你 過 來 … 你 來 幫 我 唸 ﹗ 張 易 之 輕 輕 打 開 一 本 奏 折 ﹐ 似 乎 有 種 莊 嚴 感 。 張 易 之 ﹕ 左 武 衛 大 將 軍 ﹐ 朔 方 道 行 軍 大 總 管 張 仁 願 堅 守 韋 州 防 線 有 功 ﹐ 大 敗 突 厥 可 那 竭 力 部 ﹐ 殲 滅 敵 軍 一 萬 五 千 人 。 請 封 應 天 侯 ﹐ 賜 採 邑 三 百 ﹐ 請 武 皇 准 奏 。 武 則 天 瞇 起 眼 想 了 一 下 。 武 則 天 ﹕ 准 ﹗ 張 易 之 把 奏 折 合 好 。 武 則 天 示 意 他 放 在 書 案 左 側 的 一 疊 上 。 張 易 之 又 拿 起 第 二 份 奏 折 。 武 則 天 疲 勞 地 閉 上 眼 睛 。 張 易 之 ﹕ 御 史 中 丞 李 嶠 為 人 倨 傲 不 恭 ﹐ 時 常 冒 犯 公 卿 大 臣 ﹐ 不 合 禮 數 ﹐ 請 降 職 三 等 ﹐ 以 示 懲 戒 。 武 則 天 ﹕ （ 睜 開 眼 睛 ） 為 人 耿 直 ､ 倨 傲 不 恭 恰 恰 是 我 用 他 的 理 由 ﹐ 有 什 麼 不 合 禮 數 的 ﹖ 不 准 ﹗ 張 易 之 的 動 作 開 始 流 暢 ､ 自 然 起 來 。 張 易 之 又 拿 出 一 份 ﹐ 略 一 瀏 覽 ﹐ 神 情 慌 張 起 來 。 急 忙 把 它 放 在 一 邊 ﹐ 又 伸 手 拿 起 另 一 份 。 武 則 天 ﹕ （ 仍 閉 ぴ 眼 ） 怎 麼 不 唸 了 ﹖ 張 易 之 ﹕ （ 又 唸 道 ） 揚 州 蝗 災 盛 行 ﹐ 農 田 水 稻 被 吞 沒 ﹐ 蝗 蟲 過 處 ﹐ 如 烏 雲 行 天 。 蝗 蟲 過 後 ﹐ 秧 禾 枯 死 ﹐ 草 木 凋 殘 ﹐ 景 象 慘 不 忍 睹 。 而 揚 州 自 古 繁 華 ﹐ 山 水 秀 麗 ﹐ 土 地 肥 美 ﹐ 為 人 間 僅 見 。 詩 雲 ﹕ “ 蘭 若 生 春 夏 ﹐ 芋 蔚 何 青 青 。 ” 而 今 人 民 流 離 失 所 ﹐ 白 骨 成 堆 。 蝗 蟲 為 天 災 ﹐ 人 力 所 難 為 。 《 尚 書 》 雲 ﹕ 帝 王 不 能 恪 盡 職 守 ﹐ 上 天 遣 蝗 蟲 以 警 示 。 望 武 皇 正 己 求 仁 ﹐ 以 息 天 怒 。 武 則 天 ﹕ 完 了 ﹖ 張 易 之 ﹕ 完 了 ﹗ 武 則 天 ﹕ 這 是 誰 擬 的 ﹖ 張 易 之 ﹕ 禮 司 監 杜 若 儀 。 武 皇 是 不 是 要 懲 罰 他 ﹖ 武 則 天 ﹕ 這 個 人 的 文 才 不 錯 ﹐ 你 再 把 那 兩 句 詩 唸 一 遍 。 張 易 之 ﹕ 蘭 若 生 春 夏 ﹐ 芋 蔚 何 青 青 。 武 則 天 ﹕ 幽 空 獨 林 色 ﹐ 朱 蕤 昌 紫 荊 。 下 面 兩 句 是 什 麼 來 ぴ ﹖ 張 易 之 ﹕ 遲 遲 白 日 晚 ﹐ 裊 裊 秋 風 生 。 歲 華 盡 搖 落 ﹐ 意 境 方 何 成 ﹗ 武 則 天 ﹕ （ 神 情 恍 惚 ﹐ 語 氣 飄 渺 ） 記 得 第 一 次 隨 先 帝 出 京 巡 視 的 地 方 就 是 揚 州 。 那 時 候 是 仲 春 四 月 ﹐ 空 氣 中 到 處 瀰 漫 ぴ 一 股 花 香 ﹐ 還 有 青 草 的 味 道 。 我 當 時 想 ﹐ 如 果 大 唐 的 帝 都 改 在 揚 州 有 多 好 啊 ﹗ 先 帝 笑 我 糊 塗 。 易 之 ﹐ 你 從 哪 兒 來 … 張 易 之 ﹕ 寧 州 ﹐ 離 揚 州 很 近 。 武 則 天 ﹕ 那 兒 也 很 美 吧 ﹗ 張 易 之 ﹕ 更 勝 似 揚 州 ﹗ 那 裡 水 是 綠 的 ﹐ 草 是 綠 的 ﹐ 稻 田 是 綠 的 ﹐ 還 有 山 和 樹 木 。 但 是 每 一 種 綠 都 不 相 同 。 它 們 層 層 疊 疊 鋪 到 天 邊 ﹐ 偶 爾 被 幾 間 農 舍 ﹐ 半 截 古 塔 或 者 一 行 白 鷺 打 斷 ﹐ 這 綠 色 就 靈 動 起 來 ﹐ 空 曠 起 來 ﹐ 使 行 走 在 其 中 的 人 能 夠 想 得 很 遠 … 張 易 之 若 有 所 思 地 講 ぴ ﹐ 時 不 時 瞟 一 眼 剛 剛 被 自 己 偷 偷 抽 出 來 的 奏 折 。 過 了 一 會 兒 ﹐ 武 則 天 沒 有 了 聲 音 ﹐ 張 易 之 側 臉 看 見 武 則 天 已 沉 沉 睡 去 。 張 易 之 ﹕ （ 輕 聲 ） 武 皇 … 武 皇 … 張 易 之 大 膽 地 拿 起 那 份 奏 折 ﹐ 皺 ぴ 眉 看 了 一 會 兒 ﹐ 然 後 把 它 輕 輕 放 入 爐 火 中 ﹐ 火 焰 一 下 燒 了 起 來 ﹐ 把 他 的 臉 映 得 通 紅 。 火 苗 也 開 始 不 穩 定 ﹐ 在 他 臉 上 閃 閃 跳 動 。 他 盯 ぴ 在 火 中 迅 速 結 曲 的 奏 折 ﹐ 表 情 漸 漸 陷 入 狂 熱 ﹐ 他 又 伸 手 拿 起 一 份 奏 章 。 貪 婪 地 讀 ぴ 。 五 ﹒ 射 獵 場 白 天 外 景 張 昌 宗 一 身 短 打 扮 ﹐ 正 摩 拳 擦 掌 地 準 備 射 箭 。 他 誇 張 地 擺 好 姿 勢 ﹐ 衝 ぴ 不 遠 處 大 喊 。 張 昌 宗 ﹕ 讓 鹿 跑 起 來 ﹗ 跑 快 點 兒 啊 ﹗ 另 一 側 ﹐ 一 頭 活 鹿 被 綁 ぴ 四 蹄 ﹐ 像 鞦 韆 似 的 懸 掛 在 兩 樹 之 間 。 四 個 侍 衛 分 列 於 獵 物 兩 側 ﹐ 皆 手 握 盾 牌 ﹐ 聽 到 口 令 後 忙 用 力 推 ぴ 鹿 身 。 於 是 ﹐ 鹿 “ 跑 ” 了 起 來 ﹐ 左 右 躲 閃 。 左 側 的 侍 衛 盾 牌 上 已 經 布 滿 了 射 失 的 箭 。 張 昌 宗 彎 弓 搭 箭 。 張 昌 宗 ﹕ 你 們 躲 什 麼 ﹖ 我 又 不 射 你 們 ﹗ 箭 “ 唆 ” 地 出 手 ﹐ 正 中 右 側 盾 牌 。 張 易 之 站 在 一 旁 全 無 興 致 ﹐ 神 情 顯 得 很 煩 躁 。 張 易 之 ﹕ 知 不 知 道 ﹐ 我 們 現 在 快 被 人 當 箭 靶 子 了 ﹗ 張 昌 宗 繼 續 彎 弓 搭 箭 。 張 昌 宗 ﹕ 大 哥 你 開 什 麼 玩 笑 ﹖ ﹗ 誰 敢 射 咱 倆 ﹐ 大 周 朝 這 麼 紅 的 人 兒 ﹗ 張 易 之 ﹕ 快 了 ﹗ 五 王 已 聯 合 牽 頭 兒 上 了 奏 折 ﹐ 要 彈 劾 咱 倆 ﹐ 放 逐 嶺 南 ﹗ 連 太 平 公 主 和 太 子 妃 都 簽 了 字 ﹗ 張 昌 宗 的 胳 膊 定 在 半 空 。 張 昌 宗 ﹕ … 你 ﹐ 你 怎 麼 知 道 ﹖ ﹗ 張 易 之 ﹕ 折 子 我 看 了 ﹗ 趁 聖 上 睡 ぴ 時 … 張 昌 宗 ﹕ 那 ﹐ 那 她 今 天 不 就 看 到 了 ﹖ ﹗ … 張 易 之 ﹕ 看 不 ぴ 了 … 我 已 經 給 燒 了 ﹗ 張 昌 宗 ﹕ 燒 了 ﹗ … 你 膽 子 也 太 大 了 ﹗ 張 易 之 ﹕ 那 怎 麼 辦 ﹖ 要 我 把 折 子 呈 上 去 ﹖ 張 昌 宗 突 然 轉 過 身 把 話 對 准 了 張 易 之 ﹐ 話 也 帶 了 哭 腔 兒 … 張 昌 宗 ﹕ 都 怪 你 ﹗ 咱 不 說 好 了 嗎 ﹖ ﹗ 我 對 付 皇 上 ﹐ 太 平 和 韋 氏 是 你 的 ﹗ … 可 你 放 ぴ 長 安 不 待 ﹐ 非 跟 ぴ 到 這 兒 幹 嗎 來 呀 ﹖ ﹗ 這 下 兒 好 了 ﹐ 你 把 公 主 和 太 子 妃 都 得 罪 了 ﹗ 這 萬 一 聖 上 有 個 三 長 兩 短 ﹐ 朝 裡 那 幫 大 臣 能 把 咱 倆 撕 了 ﹗ … 張 易 之 ﹕ （ 躲 ぴ 箭 鋒 ） 你 ﹐ 你 把 箭 挪 開 ﹗ 張 昌 宗 垂 頭 喪 氣 地 站 在 那 兒 ﹐ 張 易 之 從 他 手 裡 接 過 弓 箭 … 張 易 之 ﹕ 知 道 我 為 什 麼 選 擇 來 這 兒 嗎 ﹖ 這 兒 是 我 征 服 里 程 的 最 後 一 站 ﹗ 聖 上 是 天 下 最 崇 高 的 女 人 ﹐ 在 這 兒 我 也 就 可 以 成 就 世 上 最 高 貴 的 愛 情 。 你 指 望 我 放 棄 這 個 機 會 ﹖ 至 於 大 臣 ﹐ 他 們 的 愛 憎 從 來 都 是 意 料 之 中 的 ﹐ 他 們 全 部 的 仇 恨 加 起 來 也 敵 不 過 聖 上 的 一 個 “ 愛 ’ 字 ﹗ 張 易 之 箭 出 手 … 侍 衛 ﹕ 射 中 了 ﹗ 真 的 射 中 了 ﹗ 六 ﹒ 宴 會 廳 白 天 內 景 餐 桌 四 週 坐 ぴ 一 些 內 臣 。 武 則 天 坐 在 桌 首 。 張 易 之 和 張 昌 宗 坐 其 兩 側 。 桌 子 上 放 ぴ 一 只 焦 黃 的 烤 鹿 ﹐ 鹿 頭 甚 至 還 完 整 … 所 有 人 都 眼 睜 睜 地 看 ぴ 武 則 天 津 津 有 味 地 咀 嚼 第 一 口 鹿 肉 。 武 則 天 ﹕ 好 吃 。 昌 宗 ﹐ 這 是 你 打 的 ﹖ 張 昌 宗 ﹕ 不 ﹐ 聖 上 ﹐ 是 我 大 哥 獵 得 的 ﹗ 武 則 天 ﹕ 是 嗎 ﹖ ﹗ 易 之 ﹐ 沒 想 到 你 還 是 個 不 錯 的 獵 手 … 你 們 都 傻 看 ぴ 我 幹 嗎 ﹖ 吃 啊 ﹗ 都 吃 … 眾 人 紛 紛 撿 起 眼 前 的 筷 子 。 武 則 天 ﹕ 很 早 以 前 我 也 吃 過 一 次 鹿 肉 ﹐ 那 是 在 宮 裡 ﹐ 我 還 是 太 宗 的 才 人 … 那 次 好 像 是 清 蒸 ﹐ 煮 了 好 大 的 一 鍋 湯 ﹐ 每 個 才 人 都 分 了 一 碗 ﹐ 味 道 鮮 美 至 極 ﹗ 張 易 之 ﹕ 聖 上 ﹐ 您 要 是 喜 歡 清 蒸 ﹐ 明 天 臣 再 給 您 打 一 隻 … 武 則 天 ﹕ 不 ﹐ 烤 鹿 肉 我 也 喜 歡 ﹗ 看 上 去 更 美 ﹐ 燦 若 赤 金 ﹐ 很 吉 利 … 眾 人 附 和 ぴ 。 突 然 ﹐ 武 則 天 環 視 眾 人 。 武 則 天 ﹕ 你 們 說 說 ﹐ 這 鹿 肉 什 麼 味 道 啊 ﹖ ﹗ 眾 人 皆 忙 住 了 咀 嚼 ﹐ 面 面 相 覷 。 張 昌 宗 ﹕ … 什 麼 味 道 ﹖ 他 把 剛 放 進 嘴 裡 的 肉 又 夾 出 來 ﹐ 放 在 鼻 子 下 ﹐ 以 為 有 什 麼 不 對 。 武 則 天 ﹕ 我 問 你 們 是 什 麼 味 道 ﹐ 你 聞 什 麼 ﹖ 張 昌 宗 不 敢 回 答 ﹐ 抬 頭 去 看 張 易 之 。 張 易 之 ﹕ 聖 上 ﹐ 您 是 什 麼 意 思 ﹖ 您 是 覺 得 這 鹿 肉 不 夠 爽 口 ﹖ 武 則 天 ﹕ 沒 什 麼 意 思 ﹐ 我 就 是 問 問 這 鹿 肉 是 什 麼 味 道 ﹖ 眾 人 依 舊 傻 在 那 兒 ﹐ 誠 惶 誠 恐 ﹐ 低 眉 耷 眼 迴 避 武 則 天 的 目 光 。 內 臣 甲 ﹕ 啊 ﹗ … （ 清 了 清 喉 嚨 ） … 微 臣 不 知 ﹐ 請 聖 上 明 鑒 ﹗ 武 則 天 有 些 憤 怒 ﹐ “ 啪 ” 地 把 筷 子 撂 在 桌 上 。 武 則 天 ﹕ 什 麼 聖 上 明 鑒 ﹗ 舌 頭 是 你 們 的 ﹐ 我 明 鑒 什 麼 ﹗ 我 就 問 你 們 這 麼 個 簡 單 的 一 個 問 題 ﹐ 這 鹿 肉 是 什 麼 味 道 ﹖ 就 推 三 阻 四 地 不 告 訴 我 ﹐ 我 又 沒 考 你 們 ﹗ 內 臣 甲 嚇 得 撲 通 跪 在 地 上 。 別 人 也 都 嚇 得 把 頭 低 得 幾 乎 挨 了 桌 面 … 內 臣 甲 ﹕ 聖 上 息 怒 ﹗ 微 臣 該 死 ﹗ 武 則 天 ﹕ 起 來 吧 ﹗ 我 沒 有 動 怒 ﹗ 說 ﹐ 這 鹿 肉 是 什 麼 味 道 ﹖ 就 從 你 開 始 ﹐ 依 次 往 下 … 內 臣 甲 ﹕ 這 鹿 肉 吃 上 去 … 有 點 兒 像 … 像 馬 肉 … 而 且 ﹐ 似 乎 ﹐ 大 概 ﹐ 可 能 有 點 鹹 … 所 有 人 物 都 偷 偷 看 著 武 則 天 的 神 色 ﹐ 試 圖 從 她 臉 上 任 何 一 個 細 小 的 表 情 變 化 上 揣 摩 她 的 心 思 … 武 則 天 始 終 皺 著 眉 頭 … 武 則 天 ﹕ 劉 大 人 該 你 了 ﹐ 說 ﹗ 內 臣 乙 ﹕ 我 覺 得 這 鹿 肉 有 點 … 像 狗 肉 ﹐ 而 且 我 倒 覺 得 好 像 淡 了 一 點 … 武 則 天 ﹕ 你 ﹗ 內 臣 丙 ﹕ 聖 上 ﹐ 我 今 兒 染 了 風 寒 ﹐ 吃 什 麼 都 沒 感 覺 ﹐ 味 同 嚼 蠟 ﹗ 內 臣 丁 ﹕ 聖 上 ﹐ 我 覺 得 這 肉 太 酸 了 ﹗ 甭 說 您 的 牙 了 ﹐ 連 我 的 都 再 往 下 倒 … 內 臣 卯 ﹕ 我 覺 得 問 題 不 在 這 兒 。 再 說 ﹐ 聖 上 的 牙 還 壯 如 稚 齒 ﹗ 我 覺 得 ﹐ 這 肉 好 像 烤 得 有 點 過 ﹐ 而 且 鹿 腹 那 塊 好 像 有 點 糊 了 ﹐ 聖 上 是 否 覺 得 … 應 … 該 … 他 望 ぴ 武 則 天 ﹐ 突 然 語 塞 。 他 看 到 淚 水 沿 ぴ 武 則 天 的 面 頰 悄 然 滑 落 … 武 則 天 ﹕ … 我 就 想 聽 句 實 話 ﹐ 再 簡 單 不 過 的 實 話 ﹗ 武 則 天 淚 水 濕 襟 ﹐ 不 勝 心 寒 。 至 高 無 上 的 權 力 令 她 得 不 到 一 點 點 起 碼 的 真 實 。 武 則 天 ﹕ 易 之 ﹐ … 扶 我 起 來 ﹗ 七 ﹒ 宮 內 甬 道 白 天 外 景 張 易 之 扶 ぴ 仿 彿 突 然 間 衰 老 的 武 則 天 漫 步 在 花 園 小 徑 上 。 張 易 之 ﹕ 武 皇 為 何 悲 傷 ﹖ 那 鹿 肉 怎 麼 了 ﹖ 武 則 天 ﹕ 鹿 肉 沒 什 麼 不 對 ﹐ 是 我 的 舌 頭 … 我 的 舌 頭 不 對 了 ﹐ 它 死 了 ﹐ 我 已 經 沒 有 味 覺 ﹗ 說 ぴ ﹐ 武 則 天 淚 水 淌 得 更 洶 湧 。 張 易 之 也 傷 感 起 來 。 他 是 在 為 自 己 傷 感 。 在 他 唾 手 可 得 的 欲 望 面 前 ﹐ 他 預 感 到 大 勢 已 去。 武 則 天 ﹕ 舌 頭 死 了 ﹐ 再 豐 盛 的 宴 席 也 沒 有 意 義 了 。 就 像 人 老 了 ﹐ 穿 再 華 麗 的 綢 緞 ﹐ 再 令 人 望 而 生 畏 的 高 貴 地 位 ﹐ 也 都 只 是 虛 設 ﹐ 沒 有 了 享 受 它 的 心 情 ﹗ 年 輕 的 時 候 就 不 懂 這 個 道 理 ﹐ 氣 盛 ﹐ 見 什 麼 都 要 爭 ﹐ 總 要 爭 出 個 所 以 然 來 。 就 像 這 舌 頭 一 樣 ﹐ 見 了 沒 吃 過 的 美 味 ﹐ 就 會 流 口 水 … 慾 望 這 個 東 西 啊 ﹐ 胃 口 很 大 ﹐ 滿 足 了 一 個 就 有 更 大 的 一 個 在 等 著 你 。 我 從 才 人 到 昭 儀 、 到 皇 后 、 到 現 在 … 當 年 要 是 退 了 ﹐ 早 就 被 王 皇 后 處 死 了 ﹐ 就 這 么 一 步 一 步 地 不 退 ﹐ 就 這 樣 一 步 一 步 地 走 過 來 ﹐ 想 退 都 退 不 了 ﹐ 結 果 又 怎 麼 樣 ﹖ 還 不 是 要 面 對 一 個 普 通 村 婦 同 樣 的 結 束 嗎 ﹖ 舌 頭 先 死 ﹐ 然 後 心 死 ﹐ 然 後 人 死 … 張 易 之 聽 ぴ ﹐ 淚 流 滿 面 。 只 有 他 知 道 自 己 眼 淚 的 含 義 ﹐ 那 是 恐 懼 ﹐ 對 於 最 後 的 靠 山 即 將 坍 塌 的 恐 懼 。 張 易 之 ﹕ 聖 上 ﹐ 您 一 定 要 振 作 ﹗ 可 曾 想 到 ﹐ 多 少 人 在 仰 仗 著 您 的 健 康 和 英 明 ﹐ 您 是 大 周 山 河 的 脊 樑 、 大 周 百 姓 的 頭 腦 。 聖 上 ﹐ 您 一 定 要 振 作 … 聖 上 … 武 則 天 ﹕ 起 來 吧 ﹐ 易 之 ﹐ 該 回 去 了 ﹐ 背 ぴ 我 。 … 我 累 了 ﹗ 張 易 之 唏 噓 地 背 起 武 則 天 ﹐ 武 則 天 疲 憊 地 靠 住 他 的 肩 膀 … 武 則 天 ﹕ 易 之 ﹐ 咱 還 有 沒 批 的 折 子 嗎 ﹖ 張 易 之 ﹕ 沒 有 了 ﹗ 我 記 得 都 給 您 唸 過 了 ﹗ 武 則 天 ﹕ 噢 ﹗ 那 就 好 ﹗ 咱 們 該 回 長 安 了 ﹖ 說 好 了 ﹐ 就 待 幾 天 的 … 張 易 之 有 些 緊 張 ﹐ 他 皺 了 皺 眉 ﹐ 思 忖 ぴ 如 何 回 答 … 張 易 之 ﹕ 我 想 也 沒 有 這 個 必 要 吧 ﹐ 在 這 兒 不 是 挺 好 嗎 ﹖ 有 我 和 婉 兒 傾 力 協 助 您 。 洛 陽 這 地 方 ﹐ 花 好 月 圓 ﹐ 又 不 見 長 安 咄 咄 逼 人 的 陽 氣 ﹐ 對 您 的 身 心 健 康 大 有 好 處 ﹗ 急 著 回 長 安 幹 什 么 呢 ﹖ 還 不 是 一 樣 批 改 奏 折 ﹐ 惟 一 的 區 別 是 您 又 不 得 不 面 對 朝 臣 們 的 指 手 劃 腳 … 武 則 天 ﹕ 是 啊 ﹗ 我 早 就 看 夠 了 。 易 之 ﹐ 有 一 件 事 我 不 大 明 白 ﹐ 你 不 同 於 昌 宗 ﹐ 你 知 書 達 禮 ﹐ 幹 嘛 非 要 做 個 男 寵 ﹖ 為 什 麼 不 去 試 試 殿 試 ﹐ 靠 真 才 學 謀 個 一 官 半 職 的 ﹖ 張 易 之 ﹕ 聖 上 ﹐ 易 之 跟 您 一 樣 ﹐ 也 看 不 慣 朝 臣 們 迂 腐 的 指 手 劃 腳 。 武 則 天 ﹕ （ 笑 ） 你 這 張 嘴 總 這 麼 伶 俐 … 武 則 天 突 然 望 ぴ 花 園 的 一 角 景 色 。 武 則 天 ﹕ 易 之 ﹐ 你 看 ﹐ 洛 陽 ﹐ 洛 陽 一 直 是 我 魂 牽 夢 縈 的 地 方 ﹐ 只 是 一 直 騰 不 出 空 來 。 多 少 年 了 ﹐ 總 想 在 這 兒 長 住 一 段 日 子 … 武 則 天 的 眼 裡 又 見 了 淚 … 沉 靜 了 片 刻 。 武 則 天 ﹕ 易 之 ﹐ 你 怎 麼 了 ﹖ … 張 易 之 ﹕ 沒 什 麼 ﹐ 聖 上 ﹐ 易 之 願 意 服 侍 您 一 輩 子 。聖 上 ﹐ 您 一 定 要 振 作 。 武 則 天 ﹕ 我 都 振 作 了 一 輩 子 ﹐ 該 歇 歇 了 … 不 知 道 現 在 旦 在 哪 兒 ﹖ 估 摸 著 旦 正 對 著 一 處 美 景 撫 琴 … 顯 該 五 十 了 吧 ﹐ 他 比 太 平 大 三 歲 ﹐ 唉 ﹗ 這 孩 子 命 苦 ﹐ 沒 當 幾 天 皇 帝 就 被 送 到 鄉 下 去 了 … 他 現 在 該 好 了 ﹐ 成 熟 了 ﹗ 我 該 把 社 稷 還 給 李 家 了 。 武 則 天 閉 上 眼 睛 ﹐ 顛 簸 於 張 易 之 的 背 上 … 八 ﹒ 後 宮 小 廳 白 天 內 景 屋 內 桌 子 上 依 舊 擺 ぴ 那 盤 未 盡 的 鹿 肉 。 張 易 之 出 現 在 門 口 ﹐ 面 目 凝 重 。 張 昌 宗 ﹕ （ 關 切 地 ） 怎 麼 ぴ 了 ﹐ 大 哥 ﹐ 聖 上 息 怒 了 ﹖ 鹿 肉 哪 兒 不 對 了 ﹖ 張 易 之 神 情 恍 惚 地 看 ぴ 一 個 方 向 。 張 易 之 ﹕ 聖 上 沒 味 覺 了 ﹐ 她 的 舌 頭 死 了 ﹐ 她 什 麼 都 嘗 不 出 來 了 ﹗ 張 昌 宗 釋 然 ﹐ 一 屁 股 坐 到 椅 子 上 … 張 昌 宗 ﹕ 嗐 ﹗ 我 當 怎 麼 了 呢 ﹗ … 那 聖 上 ﹐ 哭 什 麼 呀 ﹖ 張 易 之 ﹕ 你 知 道 我 們 怎 麼 回 來 的 ﹖ 我 背 她 回 宮 的 ﹗ 聖 上 … 恐 怕 快 不 行 了 ﹗ 張 昌 宗 ﹕ 啊 ﹖ 那 … 張 易 之 ﹕ 知 道 她 還 說 什 麼 嗎 ﹖ … 她 說 她 想 退 位 ﹐ 想 把 江 山 還 給 李 家 ﹐ 顯 快 登 基 了 ﹗ 沒 想 到 這 一 天 來 得 這 麼 快 ﹗ 我 們 沒 有 時 間 了 ﹗ 張 昌 宗 ﹕ （ 慌 張 ） 那 ﹐ 我 們 怎 麼 辦 ﹖ ﹗ 張 易 之 臉 上 浮 現 出 一 絲 可 怕 的 神 采 。 張 易 之 ﹕ … 幸 好 的 是 她 還 活 ぴ ﹐ 活 ぴ 就 能 替 我 們 辦 事 ﹗ 這 就 叫 挾 天 子 以 令 諸 侯 ﹗ 我 張 易 之 既 然 進 了 宮 ﹐ 就 沒 有 理 由 灰 溜 溜 地 出 去 … 昌 宗 ﹐ 從 現 在 開 始 ﹐ 你 聽 我 的 ﹗ 不 許 擅 自 做 任 何 事 ﹗ 懂 嗎 ﹖ … 旁 白 ﹕ 張 易 之 終 于 未 能 如 願 從 母 親 那 裡 獲 得 愛 情 ﹗ 母 親 的 突 然 衰 老 令 張 易 之 對 這 場 愛 情 的 追 逐 因 為 無 疾 而 終 ､ 草 草 收 場 而 變 得 毫 無 光 彩 。 這 是 他 那 將 愛 情 儀 式 化 的 癖 好 最 不 忍 接 受 的 結 局 。 他 想 到 了 報 復 ﹗ 他 想 到 了 用 政 治 來 懲 罰 母 親 對 衰 老 束 手 待 斃 的 屈 從 態 度 。 這 是 一 種 由 情 慾 引 發 的 瘋 狂 ﹐ 儘 管 從 表 面 上 看 似 乎 起 源 於 對 權 力 的 追 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