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讀詞?
分析元好問三首詞:《鷓鴣天》、《水調歌頭》、《摸魚兒》
《藝概》:「金元遺山詩兼杜、韓、蘇、黃之勝,儼有集大成之意。以詞而論,疏快之中,自饒深婉,亦可謂集兩宋之大成籵o。」元好問既能作婉約詞,又能作豪放詞,有些詞作更集兩種風格於一體。這篇文章將分析金國偉大文學家元好問的三首詞,同時指出讀詞應有的態度。
《鷓鴣天》:「侯館燈昏雨送涼,小樓人靜月侵床。多情珜Q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 金屋暖,玉爐香,春風都屬富家郎。西園何限相思樹,辛苦梅花候海棠。」
周正甫《詩詞例話》指出婉轉含蓄--即不把感情直接傾吐,而借形象、景物、對比、想象等手法來逐漸地、曲折地展露感情。
這首詞沒有離別場面,卻於首句寫出旅館內行人惟晚雨為伴的淒涼,繼而寫佳人小樓孤獨及佳人的不安。三四句寫人有情,物卻無情,夜夜相思,不得成眠。下片寫富有人家男女終日廝守,對比自身淒苦。末二句寫出佳人堅貞及慨嘆年華老去。
單看詞牌「鷓鴣天」,又名「思佳客」,再加上詞中的「侯館」即旅館、「小樓」指佳人香閨、「相思樹」即傳說韓憑夫婦死後,k魂化成的連理樹、而「海棠」也是詞中常見的愛情象徵。由是觀之,這詞主題該離不開一般宮怨三部曲,即分離、孤單及盼望。
分析詞作時,傳統讀書人會從兩方面入手-內容及藝術技巧。分析內容時,不免借用知人論世手法,以為此詞上繼《離騷》香草美人傳統,借閨中佳人寂寞待征人,表達待遇名君,一展抱負的苦悶。我則認此詞的寫作時期已很難推定,假如把元好問所有詞作作一整體觀察,當可發現他表達抱負時作的詞,風格都偏於豪邁,他不愛曲曲折折地表達理想。假如不加思索,想當然地附和主流來解釋此詞,就很可能誤會了詞作的主旨。
分析藝術技巧時,則會注意到用字、意象和寫作手法的創新。比如說結構上,元好問打破了他前輩北宋著名詞人柳永常用的今→昔→今三段式,目光專注眼前情景,把回憶畫面帶到幕後;用字上,詞堛滿u送」字,既有帶來冷雨之意,也雙關出離別本意;「侵」字既動態繪出時光轉夜,也寫出孤身女子沒依沒靠,危機四伏;「金屋曖,玉爐香,春風都屬富家郎」吸收了樂府民歌的口語,避免了綺靡甜膩,使此詞讀來較為清新。
張隆溪在《二十世紀西方文論述評》說:「批評的價值不是或不僅僅是認識過去,而是以今日的眼光看過去。」我以為分析詞作時,也要有 大膽的心思,不能默守前人的說法,應以創造力去發掘新觀點、新意見。試以此詞為例,「鷓鴣天」用的既是轉折手法,作者本意根本就不具體,我以為不妨換個角度來分析此 詞,不用凡婉約詞均非離別、閨怨莫屬。
我以為「鷓鴣天」這詞,不是寫傳統的怨婦閨怨,寫的應是壯男的「性苦悶」,由於貧困,找不到情人,所以盼望榮華富貴,奪得美人歸,不過雄心萬丈時,又恐怕能登龍門時,心願得償時已屆遲暮之年。而我這樣說不是憑空韋y,而是有根據的。
「侯館」一詞,上面已提過,指行人旅館。古時女子不會四處奔走謀生,所以主人翁必是男子,面對夜面昏涼,自望懷抱佳人。「小樓」雖可指閨房,但李煜《虞美人》不是有:「小樓昨夜又春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所謂「小樓」正是他囚身所在,所以這兒的「小樓」也正是指男主人翁坋之所,即旅館。可惜現實往往與幻想相違,他只有月兒相伴,自然「多情」人被「無情月」激怒。「多情卻被無情惱」是蘇軾詞《蝶戀花》的名句,而蘇詞要表達的正是牆外男子對蕩秋千少女的愛慕,這堶犮峊i見不是偶然。至於「今夜還如昨夜長」也借用了賀鑄《採桑子》句,而賀詞也是一首關於男子思念女子的詞,所以我的推測已証明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