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


（一）聯想                                香 港 教 育 學 院 中 文 系 講 師 梁 敏 兒

    去 年 的 暑 期 班 ﹐ 課 程 選 了 李 白 的 詩 《 把 酒 問 月 》 ﹐ 其 中 有 兩 句 ﹕
「 今 人 不 見 古 時 月 ﹐ 今 月 曾 經 照 古 人 」 ﹐ 我 用 這 兩 句 詩 跟 學 生 討 論 聯想 。 根 據 日 本 人 的 研 究 ﹐ 李 白 筆 下 的 月 都 是 圓 月 ﹐ 而 這 首 詩 也 不 例 外﹐ 由 於 是 圓 月 ﹐ 又 加 上 月 的 明 亮 ﹐ 很 容 易 使 人 想 起 鏡 的 光 ﹐ 而 因 為 光是 抽 象 的 ﹐ 所 以 感 覺 上 近 於 透 明 ﹐ 這 種 「 透 明 」 ﹐ 又 和 時 空 的 透 明 聯上 了 線 ﹐ 就 是 因 為 時 空 變 得 透 明 ﹐ 再 不 能 阻 礙 我 們 和 古 人 相 見 ﹐ 於 是詩 人 會 想 到 「 今 月 曾 經 照 古 人 」 。

    也 許 因 為 月 亮 和 明 鏡 太 相 似 了 ﹐ 所 以 圓 月 總 是 和 懷 人 相 關 ﹐ 特 別是 中 秋 的 月 ﹐ 因 為 圓 ﹐ 所 以 聯 想 到 團 圓 ﹐ 大 概 任 何 人 都 會 知 道 中 國 人用 膳 的 時 候 ﹐ 喜 歡 圓 桌 ﹐ 而 不 是 西 方 的 長 桌 ﹐ 圓 桌 和 圓 月 又 成 為 了 懷鄉 的 聯 線 。 當 然 也 不 是 所 有 人 一 見 圓 月 ﹐ 就 會 有 溫 馨 的 感 覺 ﹐ 假 設 長期 流 落 異 鄉 的 旅 人 ﹐ 便 可 能 討 厭 圓 月 。 余 光 中 在 旅 美 時 寫 的 詩 ﹐ 好 像都 特 別 討 厭 月 光 ﹐ 因 為 失 眠 才 會 長 時 間 和 月 光 共 對 ﹐ 於 是 對 於 他 來 說﹐ 月 光 總 令 他 想 起 失 眠 。 蘇 東 坡 的 《 水 調 歌 頭 》 好 像 也 說 ﹕ 「 低 綺 戶﹐ 照 無 眠 ﹐ 不 應 有 恨 ﹐ 何 事 長 向 別 時 圓 。 」 吃 不 到 的 葡 萄 總 是 酸 的 。    當 然 酸 過 了 以 後 ﹐ 可 以 用 精 神 勝 利 法 ﹕ 「 但 願 人 長 久 ﹐ 千 里 共 嬋 娟 」。

     但 不 是 所 有 人 都 喜 歡 妥 協 ﹐ 我 特 別 喜 歡 余 光 中 的 反 抗 ﹐ 他 似 乎 以月 為 仇 ﹐ 在 一 首 叫 《 蓮 花 落 》 的 詩 裏 面 ﹐ 有 這 樣 的 詩 句 ﹕

猛 敲 猛 捶 昏 黃 的 月 亮

把 月 亮 敲 成 半 缺 的 銅 鑼

把 一 條 街 的 叫 化 子 全 吵 醒

幾 十 根 打 狗 棒 圍 打 月 亮

把 月 亮 敲 成 一 面 戰 鼓

     「 妥 協 」 雖 然 可 以 使 一 切 變 得 圓 滑 和 從 順 ﹐ 但 毫 無 趣 味 。 既 然 看月 亮 不 順 眼 ﹐ 倒 不 如 揮 槌 把 它 打 個 稀 爛 ﹐ 直 至 把 它 打 成 一 面 戰 鼓 ﹐ 這樣 的 反 抗 意 志 ﹐ 儘 管 充 滿 了 破 壞 力 ﹐ 但 是 總 比 隨 波 逐 流 的 好 。

一九九九年 四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