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旨：獾 獾，是住在冰天雪地的長白山上的一種動物。 據聞，只要有登山客因體力不支而昏倒，獾就會從林間竄出，用他捲曲的尾巴 傳遞一份溫熱，讓人們不至於因體溫過低而失了性命。 沒有任何一個因此得救的人見過獾，他們只在悠然轉醒時，發現雪地裡那小小 的足印，清清楚楚地往山的另一頭去。 於是獾，成了皚皚白雪中最耀眼的傳說。 ======================================================= 聽到這個故事時，我二十二歲，流下了感動的淚水，而這份感動就這麼直直投 入心湖，掀起的，不僅僅是漣漪，還有一份難以解釋的酸楚。 難以解釋？是的，我真的找不到字眼去說明流動在心底的情緒。或許是因為， 這個故事是從聖欽口中說出的緣故。 認識他算來竟也近二十個年頭了吧？青梅竹馬的感情讓我們老是像哥兒們一樣 的嘻嘻鬧鬧。要是誰失戀了，另一個一定義不容辭地買一打啤酒，相約到祕密 基地、不醉不歸，雖然我的極限只有三罐KIRIN。 我討厭在人前哭泣，總覺得那顯得自己很軟弱，但是他是唯一的例外，他曾說 我大概是把他當作早已離我而去的爸媽的替身，我笑著反駁，但是在心底，我 早已將他視為最值得信賴的親人。 「要和聖欽哥哥好好相處唷..」，這是爸媽離我而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時的我只知道伸手去摸聖欽懷裡的泰迪熊，對於隨即的一場火災，將會讓我 從此只擁有父母漸漸模糊的背影，一無所知。 爸爸媽媽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大人對我這麼說，卻不告訴 我爸媽到底去了哪裡。是夜，我抱著泰迪熊哭泣，因為沒有爸媽講故事給我聽 ，我老是睡不著，就算哭累了小寐一會，夢中，也是張牙舞爪的妖怪，讓我慌 忙驚醒。 那時在暗夜裡握著我的手的，就是聖欽。「妖怪來了我會幫妳擋」，他烏溜的 眼珠裡閃著值得信任的光芒，我安心地沈沈睡去。 奇怪的是，在往後的日子裡，每當我有解決不了的困難，聖欽總會及時出現， 比起需要在電話亭裡換裝的超人克拉克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從不需要時 間換裝。 也許是因為，從生命最初的流轉，他就已然存在，於是我從不曾正視自己對他 的依賴，直到那夜在祕密基地他買了一打啤酒說要慶祝。 「我要結婚了」，他說。 「啊？」，大叫一聲，是我的第一個反應。 「我也二十九歲了，妳這麼驚訝做什麼啊？」，他笑了起來。 「沒有啦！」，我連忙掩飾驚慌，「只是沒想到你有這麼喜歡現在的這個她..」。 「筱媛，妳還年輕，婚姻對妳而言大概還很遙遠，其實結婚這檔事和時機有很 大的關連..」。 「是嗎？婚姻在我的想法裡，應該是要和一個這一生肯定最愛的人結婚才對呀！ 和時機有什麼關係？」，從驚訝中平復的我又開始伶牙俐齒。 「所以我說妳還年輕..」，他拍了拍我的頭。 「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我不知道哪來的怒氣。 「怎麼了？妳今天怎麼火氣特別大？是不是妳那個男朋友又不回妳的call？」， 他依舊微笑著。 「我不要你和她結婚..」，我脫口而出。 「啊？為什麼？妳以前說她不錯啊！」，這次，輪到他驚訝。 「我不要失去你，我不要看到別的女生擁有你的一生」，當理智管不住情感這 衝動的傢伙，場面，往往會變得有點尷尬。 「筱媛，妳永遠都會是我最可愛的妹妹，沒有誰會搶走妳的地位的。妳爸媽走 的那年，我就對自己發誓，要一直保護妳」，他依然鎮定。 「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可是，你結婚以後就不可能再這樣對我了，就算你 願意，你老婆也會吃醋的..」，我像個發著脾氣的任性小孩。 「不會的，我已經和她說過，我有個比自己生命還重要、還需要保護的人」， 他乾了第三罐KIRIN。 「她沒有吃醋？」，我睜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有，不過她說從我的眼神她就知道她不可能改變我了，所以只能接受」，聖 欽望著我說。 這下反而是我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他開始說起長白山上有關於獾的故事。 後來，他用大大的手掌擦去我如同斷線珍珠般的淚水。 「妳還小，還有很長遠的路，以後妳就會知道為什麼我會告訴妳這個故事了」 ，那是最後一次，他放縱自己摟我入懷，濡溼他的衣襟。 聖欽的婚禮，我是伴娘，或許下意識裡我是想為他披一次白紗，無論用什麼樣 的方式。但是婚禮結束的那夜，我哭得像是兩歲時爸媽走的那夜，直到看到聖 欽留在我信箱裡的一封信，上面這麼寫著的。 筱媛: 有關於獾的故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是對人談起，那夜在祕密基地，卻 是第一次。初初聽到這個故事，我就想到了妳。 是的，我想成為妳生命中的那隻獾，一直以來都是的，我想我藏得很好，也或 許是，妳總是用看著哥哥的眼神看我，所以不曾明瞭。 不是沒有想過等妳長大後，和妳永遠在一起，而不是各自在人海中尋覓，更不 是看著妳為誰傷心，當然也不是看妳為誰掉下一串串淚珠。但是就是因為一路 看著妳長大，我太清楚妳對我的感情將永遠不可能成為愛情，更遑論燃燒妳心 中的火焰。 我知道妳對我的依賴，但是，卻僅僅是依賴，就算妳現在因為短暫的失去我而 哭得像隻小熊貓，我知道，聰明如妳，將會很快明白我對妳而言真正的意義。 我只能是一隻獾，不能是最貼近妳的存在。 最後想告訴妳的是，很高興妳為我披了白紗，雖然，妳右手無名指是不能屬於 我的幸福。 我還是會一直守護著妳，用屬於軌道的方式。 聖欽 隨信附上的，還有一只玉佩，形狀是兩隻獾交疊成的一個圓，名為雙彎。玉， 溫潤的光芒像極了他注視我時散發的溫柔，我想流淚，但是我沒有，反而對著 月亮微笑了起來。 =================================================== 獾的故事，初初聽到，是在我二十二歲的那年，我流下了感動的淚水。直到現 在，那份感動還一直在心湖深處，擺盪著一池的清澈。 後來，為了這個故事，我帶著玉佩走了一趟長白山，當地人卻告訴我獾早成了 獵人的槍靶，更成了女人身上的昂貴皮草。我卻沒有一點失望，或許是因為， 有沒有看到獾對我而言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已在我心底留下深深淺淺 的足印，一直連結到，蔚藍天空的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