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大軍壓境
十七艘鼓滿風帆的船隻,在洞庭湖天邊的水平線上出現。
赤尊信終於在黎明前出現。
眾人感到喉焦舌燥,緊張的情緒攫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使他們瀕近於崩潰的邊緣。
上官鷹喝道:「將所有人集中在這裡。」
命令被傳下去,除了必要的守衛,巡邏的隊伍均被召回。
上官鷹發出第二道命令:「準備一切。」
凌戰天當年曾對怒蛟島的防衛,下了一番工夫,現在愴惶之下,派上用場。
箭已搭在弦上。
戰船迅速迫近。
這些帆船體積遠遜於怒蛟幫的戰船,若以每艘可坐兩百人計,實力可達三千多人,比之目下怒蛟幫總兵力二千五百多人,超出了差不多一千人。
何況對方向以兇狠善戰名震西陲,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莫不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何況還有從未曾敗過,被譽為古往今來,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盜霸」赤尊信。
眾人手心冒汗。
十七艘敵船緩緩停下,在洞庭湖面一字排開。
號角聲從船上響起,傳遍湖面。
不改西域馬賊的進攻陣仗。
敵船放下一艘又一艘的長身快艇,不斷有人躍入艇去。
數百快艇,不一刻聚集在敵船前面,顯示了高度的效率和速度。
敵人以堅攻堅,準備一戰以定勝負。
另一聲長號響起。
月夜下殺氣嚴霜,快艇上載有過千兇狠的敵人。
洞庭湖上戰雲密佈。
怒蛟幫這一邊也是蓄勢待發。
他們現在退無後路,唯有背城一戰。
若讓這批馬賊得勝,他們的妻子兒女,將無一倖免。
快艇像蜂群般洶湧而來。
上官鷹大叫一聲:「放箭!」
霎時間洞庭湖面上的空間密布劃空而過的勁箭,向著敵艇飛去。
生於洞庭。
死於洞庭!
號角聲響起時,浪翻雲靠椅安坐,閉上雙目,意態悠閒。
反而乾虹青霍地立起身來,向浪翻雲道:「赤尊信來了,你還不援手。
」
浪翻雲雙目似開似閉,漠不關心地道:「他們是他們,我還是我,生死勝敗,於我何干?」
乾虹青為之氣結。事實上浪翻雲不無道理,你不仁我不義,還有什麼好說。只不過乾虹青的兩個身分,一事乾羅養女,一是幫主夫人,都習慣把赤尊信視作敵人,故而下意識地作出這樣的反應。
乾虹青又說道:「怒蛟幫創於你手上,難道你便這樣坐著看它煙消雲散嗎?」
浪翻雲似笑飛笑道:「你這個幫主夫人早被革職,來!讓我派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跟著指了指背後,道:「給我按摩肩背,使我過點做幫主的癮。」
乾虹青為之啼笑皆非,估不到自己為上官鷹按摩的事,竟然傳到他的耳內,這人並不如他表面的無知。但她心中卻是歡喜,欣然來到浪翻雲背後,一對手盡展所長,提供這特別的服務。
便在這時,一把平淡冰冷的聲音在屋外道:「浪兄死到臨頭,還懂得如此享受,確是有福。」
乾虹青全身一震,她的武功已然不弱,居然完全覺察不到屋外有人,嚇得停了下手來。
浪翻雲輕喝道:「不得停手。」
乾虹青這時才知道浪翻雲早知有人在外,故命自己躲在他背後,加以維護,是什麼人能令浪翻雲也緊張起來?
一對手不停地開始按摩起來,浪翻雲寬闊雄厚的雙肩,使她心中溫暖,尤其難得的是浪翻雲對她的信任。
室外冰冷的語聲繼續傳來道:「浪兄要小弟入屋謁見,抑或浪兄出門迎客?」
這人的語聲,令人泛起一種冷漠無情的印象。
浪翻雲笑聲盈盈地道:「封兄貴客遠來,若不入寒舍一敘,不可惜嗎?」
乾虹青心中搜索姓封的高手,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全身如入冰窖,雙腳幾乎發起抖來。這才明白浪翻雲要她站到他背後的原因。
封寒和浪翻雲,一刀一劍,均名入黑道十大高手之列。
封寒初時排名,尤在浪翻雲之上。
兩人結怨先因凌戰天與封寒的情婦,名震黑道的女魔頭龔容悅的衝突。其中因由,錯綜複雜,非是當事人難知來龍去脈。
只知在一次龔容悅與凌戰天交手,惹出了浪翻雲,龔容悅在覆雨劍下當場身亡,引發了封、浪兩人的決鬥。
結果是封寒敗走遁退,並聲言要殺盡浪翻雲的女人。
浪翻雲要乾虹青站在他背後,正是怕封寒「誤會」。
一名男子,在門前出現,背上斜插著把長刀。
這人高瘦修長,卻絲毫不給人半點體弱的感覺。整個人像以鋼筋架成,深藏著驚人的力量。使人覺得他不動則已,一動起來必是萬分迅捷靈巧。
他面貌長而削,顴骨高起,雙睛神采異常,光華隱現。
而且他神色無憂無喜,似是回到家中一樣。
兩人目光利如鋒刃,立時交擊纏鎖在一起。
浪翻雲笑道:「封兄來得合時。料不到以封兄的自負,仍要聽命於赤尊信。」
這幾句話說明封寒和赤尊信一路而來,目的是由封寒來此牽制浪翻雲,使他不能插手外面的陣仗。
封寒冷笑一聲道:「赤尊信何德何能,可以使得動我,不過凡是可以令浪兄傷心難過的事,我封寒都不想放過,加以此事對我有利無害,落得揀個便宜,在此放手一搏。浪兄這兩年來龜縮不出,小弟不知近況,只聽得些風言風語,很為浪兄擔心,所以一有機會,便來探望。」
他的語氣充滿揶揄,怨恨甚深。
浪翻雲悠悠閒閒,沒半點煩急,微笑道:「多謝封兄關注。」
封寒一皺眉頭,他本來以為浪翻雲必然掛心外邊的安危,致使他心煩氣躁,心不定則氣逆,露出破綻。
豈知他比自己還不在意,使他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苦練刀法,自覺較勝從前,頗有自信,現下一見浪翻雲,感到他的精神氣度,大異從前,可是又不知不同處是在那裡,有點無從捉摸的感覺。
浪翻雲閉上雙目,像是正在專心享受身後美女的侍奉。
乾虹青渾身不對勁,封寒的人便像他背上的刀,不斷散發出懾人的殺氣,使她心膽俱震,首當其衝的浪翻雲,不知為何可以這般悠閒自在。
猶幸封寒電芒般的眼神,眼角也未曾望過他一眼,由始至終都罩定浪翻雲身上,否則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封寒眼神充沛,連眨眼也不需要。
相反地浪翻雲閉上雙目,好像著名的「左手刀」封寒,並不在他身前一樣。
遠處傳來陣陣號角的響聲和喊殺聲,大戰展開。
封寒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心想我不信浪翻雲你不急,看你能假裝到何時。
浪翻雲安坐椅上。
乾虹青戰戰兢兢的站在後面為他按摩。
前面八、九尺處是虎視眈眈的「左手刀」封寒。
三人便是這樣耗上了。
離天明還有大半個時辰。
明天會是什麼樣子?
上官鷹大喝道:「火箭。」
千百支點燃的火箭,直向十多丈外的敵艇射去。
天空中劃過連綿不斷的星火,煞是好看。
上官鷹登上碼頭旁的高台上,以燈號和擂鼓,指揮怒蛟幫全軍的進退。
敵艇高速衝來,即使艇已著火,仍企圖在焚毀前衝到岸邊。
頭帶紅巾的敵人,不斷以盾牌武器,封擋射來的勁箭火器。他們武功高強,火箭對他們沒有多大傷害。
敵艇愈來愈近。
最快的數隻敵艇,進入了十丈之內。
戚長征等一眾人在碼頭上枕戈待旦,靜待近身肉搏的時刻。
上官鷹表現了出奇的鎮定,直到幾乎所有快艇都迫至十丈許的距離時,才一聲大喝道:「擂石!」
高台上的戰鼓一陣雷鳴。
岸上忽然彈起成千上萬的石彈,每個石彈其大如鼓,重逾百斤,剎那間漫天向敵艇飛去。
這一著極為厲害,石彈以機刮發動,因石彈要達到某一重量才可造成殺傷力,故不能及遠。所以上官鷹待到敵人進入射程,才發出號令。
這些石彈加上衝力,幾逾千斤,非是兵刃所能加擋格,在慘叫連天中,紅巾盜紛紛中彈落海,大部分中彈的快艇,即使不斷開兩截,也不能行動。
這一著令尊信門傷亡慘重。
上官鷹暗道:「凌大叔,多謝你。」
原來這都是凌戰天的設計,怪不得如斯厲害。
這些紅巾盜凶狠異常,仍紛紛泅水過來,十丈的距離,絕對難不倒他們。
一陣鼓聲又在高臺上響起。
怒蛟幫重將一桶又一桶的松脂油,倒在沿碼頭的湖面上。
紅巾盜愈來愈近,最快的離岸只有丈許。
上官鷹一聲令下。
火箭燃起。
再一聲令下。
千百支火箭,對正泅水而來的數百紅巾盜,電射而去。
這一著避無可避。
火箭一下燃點起湖面上的松脂油,紅巾盜頓時陷入火海裡,無數人全身著火,在湖水中燒得匹啪作響,慘叫和痛嚎聲混在一起,尊信門的先鋒部隊慘遭挫敗,未沈沒的艇和離岸較遠的敵人立刻撤退。
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湖面血紅一片,有若地獄。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士氣大振。
翟雨時和戚長征兩人興奮地互拍膊頭,同時想到:「這都是凌戰天精心創出的設計,一到這生死關頭,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這一接觸,尊信門至少損失了六百多人。
翟雨時、梁秋末和戚長征三人站在碼頭身出海的一端盡處,享受著初步勝利的成果。
敵船中號角傳來,組織著新的攻勢。
湖面的火勢略減,松脂油燒得七七八八。
便在這時,嘩啦水聲,從碼頭左側的水面響起。
驚呼傳來。
翟、戚、梁等三人霍然望去。
一個頭紮紅巾,身材短小精悍,面相兇惡的人,手中雙斧翻飛下,己方的弟兄紛紛浴血倒地。原來他自恃武功高強,竟潛過火海,獨自一人撲上來拼命,兇悍之極。
翟雨時心中想起一人,必是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的「矮殺」向惡。這人向以不怕死著稱,兇名頗著。
看到己方弟兄血肉飛濺,三人眼也紅了,不約而同一齊撲去。
向惡的斧法老辣非常,兼且身法進退快如閃電,在怒蛟幫的戰士中便像隻靈巧狡猾的箭豬,觸者無不或死或傷。
三人中以戚長征武功最高。大刀在人群中迅速推前,一下子越過眾人,直往向惡背上橫削過去。這招頗有心思,因為向惡背向著他,背後的動靜全憑雙耳監察,橫削帶起的風聲最少,最難提防,戚長征不愧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向惡兇性大發,這些年來戰無不勝,剛才初攻不利,使得這兇徒怒火如狂。這下劈飛了兩個斗大的頭顱,又剖開了一個人的肚皮,忽感到背後有異,一道勁風割背而來。
他非常了得,知道不及轉身,竟在原地一個倒翻,變成頭下腳上,雙斧凌空向戚長征猛力劈去。
利斧劃過兩人間窄小的空間,左手斧劈向戚長征的大刀,右手斧直劈戚長征的眉心。
戚長征在這生死存亡的一刻,顯示出多年苦修的成果,大刀反手一挑,噹的一聲大震,勉力擋開向惡力逾千斤的一斧;跟著刀把倒撞,剛好在斧鋒離眉心前一寸時,硬把利斧撞歪,貼肩而過。
向惡激起兇性,一聲暴喝,身形再翻,又一個筋斗,雙斧再攻向戚長征
。
戚長征雙臂酸麻,知道退縮不得,喝一聲好,大刀化做一道長虹,直往仍在半空的向惡劈去。帶起呼呼破空聲,氣勢強勁。
翟雨時剛好及時趕到,也不理會先前為浪翻雲踢劍所傷的肩膊,雙手持劍躍起,由向惡左側直插其腰。
向惡一聲獰笑,一腳踢中翟雨時刺來的長劍,雙斧原封不動,迎向戚長征的大刀。
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戚長征倒跌向後,頭上連皮帶肉被削去一大片。
翟雨時連人帶劍,側跌一旁,落地時腳步蹌踉,幾乎翻倒,舊傷口立時爆裂,血染衣衫。
向惡雖無損傷,但在兩大年輕高手合攻之下,亦側跌落地,還未站穩,梁秋末的長戟已閃電從後背刺來。
向惡身體失去平衡,大叫一聲,迫不得已乘勢滾在地上。
梁秋末乘勢猛追,長戟水銀瀉地般向地上翻滾的向惡瘋狂急刺。
四周的怒蛟幫戰士奮不顧身,刀槍矛戟,死命向這兇人攻去。
向惡先機一失,雙斧揮舞,堪堪抵敵住加諸他身上狂風暴雨式的進攻。
鋒芒一閃,一枝長矛像從天際刺來,噹的一聲刺在向惡左手斧上。
長矛的力道沈雄無比,連向惡也禁不住斧勢一頓,嚴密的斧網露出一絲空隙。
梁秋末見機不可失,長戟甩手直刺,對著向惡的胸前要害飛去。
向惡左腳彈起,一腳踢飛襲來的長戟,剛要借腰力彈起身來,長矛再次襲體而至,同一時間,一把大刀當頭劈下。
向惡剛想運斧擋架,大腿間一股劇痛直入心脾,原來翟雨時乘他踢開梁秋末的長戟時,露出了大腿的內側,翟雨時長劍趁虛而入,長劍穿過這兇人的大腿,在另一邊露出劍尖。
長矛和利斧絞擊在一起,向惡全身一震,利斧險險脫手,剛要變招,面頰一涼,慘叫一聲,一柄大刀嵌入臉頰,一代兇人就此了結。
周圍所有動作一齊停頓。
上官鷹手持長矛,剛才全力出擊,使他虎口震裂,滲出鮮血。
戚長征把嵌於向惡臉上的長刀用力拔出,一股血柱,直噴三尺之遙。
翟雨時倒在地上,手上還緊握著洞穿向惡大腿的長劍。
梁秋末跪倒地上,長戟跌在兩丈開外。
怒蛟幫年輕一輩最著名的四大好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剷除這個兇人。
四人毫無歡喜之情。
敵人的號角又再響起。
第二次進攻快將來臨。
天際露出魚肚白色。
黎明。
洞庭湖上,無數快艇迫來。
這次進攻將更為激烈。
松脂油倒盡,石彈不剩一顆。
他們除了以他們的血肉,還能以什麼抵擋敵人的猛攻?
絕望降臨到每一個怒蛟幫戰士的心頭。
生於洞庭。
死於洞庭!
第八章 血肉長城
撤退的號角聲傳入浪翻雲和封寒兩人的耳內。
尊信門初戰不利。
封寒神色詫異。
這怎麼可能?
赤尊信一生在刀口舐血上長大,群戰獨鬥,無不出色,又有壓倒性的兵力,居然吃了虧。看來有對怒蛟幫重新估計的必要。
封寒沈聲道:「凌戰天是否仍在島上?」
浪翻雲緩緩睜開雙目,道:「不在這裡,在那裡?」
封寒心中一沈,他並不是懼怕凌戰天是否在此,而是他發覺浪翻雲真的處在非常鬆弛的悠閒狀態裡,比之自己像條拉緊的弦線,截然相反,相去千里。
在自己蓄勢待發的氣勢侵迫下,他居然能保持休息的狀態。
久等不利。
封寒決定出手。
浪翻雲眼中寒芒暴閃,全神貫注在封寒身上。
殺氣瀰漫室內。
乾虹青感到一股股勁氣,來回激盪,不由自主停下手來,運功全力抵抗,幸好浪翻雲生出一道無形的氣牆,抵消了封寒大部分的壓力。
縱使這樣,乾虹青還是萬分難受,全身肌膚像是給千萬枚利針不斷椎刺
。
浪翻雲一對銳目,正在仔細地審視封寒,沒有一點細節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緒的運轉,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為正常人來說是快如電光石火的一擊,在他的瞳孔內便像是緩慢不堪的動作。
在他的視域裡,首先是封寒的雙腳在輕輕彈跳著,使他的身體能保持在隨時進攻的狀態。
跟著封寒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這是功力運集的現象。
他甚至看到封寒露出在衣服外的毛孔收縮,頸側的大動脈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擴大又收縮,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動,體能發揮到至盡。
封寒出手了。
同一時間浪翻雲的手握上了「覆雨劍」冰冷的劍柄。
封寒右肩向前微傾,左腳彈起,右腳前跨,整個人俯衝向浪翻雲;左手反到背後,這時右腳剛踏前三尺。
浪翻雲「覆雨劍」離鞘。
威懾黑道的左手刀從背上劃出一個小半圓,刀尖平指向五尺外浪翻雲的咽喉,右腳彈起,左腳閃電標前,活像一頭餓豹,俯撲向豐美的食物。
他的「左手刀」不啻虎豹的利齒銳爪。
浪翻雲瞇起雙目,他看不到封寒,他的精神集中在封寒直標急劈而來的左手刀上。刀尖有若一點寒星,向著他咽喉奔來。
一陣低嘯有若龍吟,室內頓生漫漫劍雨。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法」,全力展開。
生死立決。成功失敗,都變化於剎那之間。
乾虹青什麼也看不到,只覺眼前盡是刀光劍影,耳內滿貫劍嘯刀吟。
尊信門的快艇比初攻時增加了一倍有多,實力增至近兩千人。
赤尊信終於下了主攻的命令。
三百多艘快艇扇形散開,向漁翁撒網一樣,向怒蛟島合圍。
這次敵人蓄意將戰線擴展拉長,避免再被集中消滅。
要知怒蛟島的沿岸線綿長,只要有一個地方被衝破缺口,整條防線等於完全崩潰。
快艇進攻的範圍,除了東岸的碼頭外,還包括東南、東北和偏北的淺灘。
上官鷹站在碼頭上,心膽俱喪,對手實在太強,剛才若非利用凌戰天留下來的裝備,他們早已全軍覆沒。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想到位於主峰下的怒蛟殿,正是凌戰天的設計,易守難攻。
現下與敵人硬拼,必無倖理,何不退守殿內,憑險而守,遠勝在此遭人屠殺。
上官鷹想到這裡,喝叫高樓上的鼓手道:「撤回怒蛟殿!」
身旁數十手下,一齊愕然以對。
撤退的鼓聲敲響。
準備死守沿岸的二千多精銳,潮水般倒流回島內。
怒蛟殿位於矗立島心的怒蛟峰下,只有一道長約三百級的石階,迂迴曲折地伸延上大殿的正門,其他地方或是懸崖峭壁,或是形勢險惡的奇岩惡石,飛鳥難渡。
昔日凌戰天親自督工,聘盡當地匠人藝工,經營十年之久,才大功告成。
怒蛟殿前有一個廣場,廣場的入口有兩條張牙舞爪的石龍分左右衛護,一條蛟龍望往正殿,另一條蛟龍血紅的眼睛,俯視著通上來的石階,負有監守的職務。
牠們是怒蛟幫榮辱的象徵。
室內光點散去。
浪翻雲覆雨劍還鞘。
封寒左手刀收回背上。
一坐一立,似乎並沒有動過手。
乾虹青雖然身在當場,但雙目為浪翻雲劍雨所眩,其他事物一點也看不到,有一剎那她甚至聽不到劍刀觸碰下的交鳴聲。
兩人交手的時間,似乎在瞬息間完成,又像天長地久般的無盡極。
那是難以形容的一刻。
封寒面色霍地轉白,跟著眼觀鼻,鼻觀心,好一會才回復先前模樣。
乾虹青知道封寒受了傷,表面上卻是全無傷痕。
浪翻雲依然大模大樣坐在那裡,瞇起雙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他是否是喜是怒。
封寒雙目寒光掠過,盯著浪翻雲道:「浪兄劍道上的修為大勝往昔,令小弟感到非常驚異,要知宇宙雖無極限,人力卻是有時而窮,所以修武者每到某一階段,往往受體能所束縛,不能逾越,難求寸進。」
頓了一頓,似乎在思索說話的用辭,續道:「浪兄現今的境界,打破了體能的限制,進軍劍道的無上境界,成就難以想像,未可限量。」
眼中射出欣羨的神色,這世間能令他動心的,只有武道上的追求。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也不過是比封兄走快半步,豈敢自誇,不過方才封兄運功強壓傷勢,可要使你最少多費半年時間,才能完全康復。」
兩人娓娓深談,仿似多年老友,沒有剛才半點仇人見面的痕跡。
乾虹青給兩人撲朔迷離的表現,弄得頭也大了好幾倍。
封寒緩緩答道:「早先我以一口真氣,由赤尊信船上潛泳來島,故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這裡,目下兵慌戰亂,我要安然離島,怎能不壓下傷勢,事實上乃不得不如此。」
他說來神態自若,似乎不是述說本身的問題,比之昔才交手前,像換了另一個人,現下才是大家的風範。
浪翻雲張開雙目,精芒透射封寒,正容道:「封兄,小弟有一個問題,多年來懸而不決,希望由封兄親自證實。」
封寒嘴角一牽,露出了一絲罕有的笑容,似乎對浪翻雲的問題,早已了然於胸,道:「浪兄請說。」
浪翻雲道:「上次和今番交手,封兄都是只有『殺勢』,卻無『殺意』,封兄有以教我。」
乾虹青這時的興趣被引了出來,封、浪兩人第一次決鬥,是因為封寒的情婦龔容悅為浪翻雲所殺,所以成為死敵,故而封寒欲殺浪翻雲而後快,怎會對浪翻雲毫無殺意;但浪翻雲既有此言,自然不會是信口開河。
封寒道:「我也不知這事不能將你瞞過。龔容悅和封某早便恩盡義絕,況且她所作所為,兇殘狠毒,若非封某念在一點舊情,已出手取她性命,浪兄除之,封某不單不怨恨,反而非常感激。」
乾虹青感到兩人對答奇峰突出,離奇怪誕,既是如此,封寒為何又苦苦相迫。
封寒續道:「對手難求,尤其到了我們這個層次的高手,等閒不想無謂爭鬥,所以今日之前,除了你我之外,十大高手中,從沒有人切磋比試,遑論以命相搏。我亦不能厚顏迫人決鬥,何況這並不是可以迫得來的事。」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來,好一會才道:「故當日我將錯就錯,詐作報仇,故而得到與浪兄兩次決鬥的良機,痛快呀痛快!」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
乾虹青心想,就是這種對武道的沈迷,才能使他晉身到這等刀道的境界。
遠方一陣陣鼓聲傳來。
浪翻雲咦了一聲,奇道:「上官鷹這小子絕不簡單,居然有進有退。」
乾虹青也感愕然,心想這不正式撤回怒蛟殿的訊號。
鼓聲提醒了三人,外面世界正有另一場生死爭逐。
浪翻雲道:「封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封寒爽快應道:「但說無妨。」
浪翻雲一揚下頷,翹向背後的乾虹青道:「此女背叛乾羅,生命危在旦夕,此處亦無她容身之地,還請封兄不怕麻煩,把她帶離本島,送到安全地點,那小弟就安心了。」
乾虹青眼圈一紅,浪翻雲的確設想周到,自己實在不宜留此,有封寒護送,勝比萬馬千軍,可是心中依依,又不想離開這特別的男子。
封寒道:「小事而已,浪兄放心。」
兩句話決定了乾虹青的命運。
乾虹青欲言又止,終於將話吞回肚裡。
浪翻雲望向窗外。
天色開始發白。
黎明終於來臨。
白晝驅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氣裡,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長長蜿蜒向上伸展的三百多級石階上,滿布敵我雙方的屍體和殘肢。
最少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階上的血泊裡。
攻擊才剛剛開始。
尊信門在赤尊信座下僅餘的六大殺神率領下,已雷霆萬鈞的氣勢,像刺刀檑木一樣衝破了怒蛟幫近百級距離的封鎖,攻至百級之上,怒蛟殿在望。
到了這裡,進展放緩起來,這處山勢收窄,石階的闊度只有五尺,比之山腳處寬達十五尺的石階,窄了三分之二,僅可容二至三人並肩而過。
長驅直上變成逐尺逐步爭取的血戰。
喊殺聲震撼著整道登山通往怒蛟殿的石階。
這怒蛟殿利守不利攻,若非尊信門有高手若「蛇神」袁指柔、「怒杖」程庭、「透心刺」方橫海、「大力神」褚期、「暴雨刀」樊殺及「沙蠍」崔毒、這六位著名凶人輪流主攻,紅巾盜早被趕落石階。
緩慢但卻在進展著,尊信門威震西陲的紅巾盜,推進至石階的中段約一百五十多級處,鮮血從雙方戰士的身上流出,順著石階流下去。
紅巾盜踏著死人的屍體,瘋狂向上死攻。
怒蛟幫的戰士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時刻,藉著以高壓低的威勢,奮不顧身地向攻上來的敵人痛擊。
空中長箭亂飛。
雙方就像兩股互相衝激的潮水,一倒捲向上,一反撞向下,在石階的中段濺出血的浪花。
赤尊信在山腳下,背後一列排開十二名漢子。每名漢子身上都有幾種不同的兵器,千奇百怪,無奇不有。這都是預備給赤尊信隨時取用的。赤尊信每次對敵,都揀取最能剋制對手的武器,故能事半功倍,殺敵取勝。
赤尊信高大威武,雙目神光如炬,長髮垂肩,身披黑袍。
一輪肉搏急攻下,紅巾盜又推進至第二百一十級石階處,還只有一百多級。
目睹己方仍難盡佔上風,赤尊信眼中凶芒隱現,道:「好!上官飛有子如此,已是無憾。」
旁邊的謀臣「毒秀才」夏雲開急忙應道:「門主所言極是,在我們原先算計中,怒蛟幫凌戰天已經離去,又找得封寒牽制浪翻雲,這批後生小輩,還不是手到擒來,豈知如此難纏。」
赤尊信冷哼一聲,表示心中的不滿,他今夜折損了不少人手,向惡的陣亡更是不可彌補的損失,大大不利於日後一統黑道的發展。乾羅若然知曉,當在暗處竊笑。可是這條爭霸之路已走到中段,無論向那一頭走,前進或後退,都是這麼遙遠和費力。
紅巾盜又推進了二十多級石階,現在離怒蛟殿前的廣場,剩下八十多級的石階,喊殺更激烈。
石階頂的石蛟龍,兩眼冷然地俯視著石階上的惡鬥。
上官鷹和一眾手下大將,和石蛟龍望著同一方向,監察著敵我雙方的形勢,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睛,噴發著仇恨的火焰。
敵人很快便會攻上殿前。
上官鷹大叫一聲:「布陣!」
殿前金鐵聲一齊響起。
千多名怒蛟戰士,手持長矛,在殿前的空地排開戰陣。
這些戰士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縛有尖銳的呈半圓的尖刺,鞋頭又縛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鬥的裝備。
千多支長矛尖都是藍汪汪的,顯然在劇毒內浸過。
這是怒蛟幫的秘密武器「毒矛」陣,當年凌戰天根據怒蛟殿前廣場的環境,特別設計,遠攻近搏,非常厲害。
矛尖的毒液,是以十八種毒蛇的唾液製成,共有十二大桶,平時密置於怒蛟殿的地下室內,一到生死存亡之際,只要把矛尖浸入毒液內,便成厲害的殺人凶器,既方便又容易,使殺傷力迅速加強一倍不止。
一向以來,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不將這種借助毒物的戰術看在眼裡,認為非是大幫會所為,豈知到了這山窮水盡的時間,才知凌戰天思慮周到,大派用場。
這個戰陣在凌戰天的指導下,排演了千百刺,那時只用未染毒的尖矛,真正染上劇毒,還是第一次。
上官鷹等見矛陣擺開架式,心中稍定。
接著上官鷹還情不自禁道:「若果凌大叔在這裡就好了,只有他能把矛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翟雨時笑容苦澀,無奈點頭道:「若有凌副座和浪首座在,赤尊信即使有六臂三頭,何懼之有。」
梁秋末沈聲道:「我有一個很奇怪的直覺,就是一直不相信凌副座會肯聽命離開怒蛟島,雖然根據眼線,他的確是在遠離這裡的路上。」
他提出的疑問和浪翻雲的想法大同小異,不同處只是浪翻雲堅決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則在存疑的階段。
上官鷹陷在沈思裡,似乎在努力追尋一些久被遺忘的記憶。
戚長征道:「島上屬於凌副座系統心腹手下,全部失去蹤影,若說不是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令人難以相信。」
他們的語氣間,重新建立起對第一代怒蛟幫的英雄人物,真正的尊重。
上官鷹從沈思中回過神來,望了身後的怒蛟殿一眼,沈聲道:「記得當年父親臨終時,曾提及怒蛟殿有一條秘道,可從山腳直通殿後,細節可問凌大叔。」
面上現出尷尬的笑容,續道:「父親死後,我一直忙個不了,到我想要問這件事時,大家的關係已非常惡劣……」
眾人面上都現出明白的神情。正要再說,山下喊殺聲大增,尊信門的凶徒又再推上數十級,離開守護山路的石蛟龍,剩下十多級石階的距離,上官鷹面色一變,下令道:「準備接應。」
毒矛陣中立時衝出一隊近百人的戰士,藍汪汪百枝尖矛,一齊指向衝殺上來的敵人,準備接應己方撤回的戰士。
尊信門剩下的六大殺神,輪番攻向怒蛟幫死守石階的戰士。
這六人武功高強,出手狠辣,每次全力出手,必有人濺血倒下,加速了紅巾凶徒的推進。
這次輪到「大力神」褚期。
這凶人一身功夫,盡在一對鐵拳上。
只見他運氣開聲,一個筋斗翻過在前猛攻的尊信門凶徒,像隻向下撲殺獵物的惡虎,躍進怒蛟幫戰士的封鎖內,拳劈膝撞無所不用其極,怒蛟幫的戰士雖是奮不顧身,死命阻截,仍被他連殺十多人,他才安然退回紅巾盜叢中,使他們又推上了幾級。
他才退後,「怒杖」程庭手執精鐵打成的鐵杖,硬地搶前,杖出如風,忽左忽右,使人無從捉摸他的杖勢。不一會便有四人給他撞裂胸骨,血染石階,他全力施為後,「暴雨刀」樊殺又立即補上,殺得怒蛟幫幫眾慘嚎連天,血肉橫飛,令人不忍目睹。
尊信門這個戰略非常成功,六大殺神蓄勢待發下,輪番全力出手,很快殺到石階的盡頭。
這次輪到「沙蠍」崔毒,他一振手中長戈,大喝一聲,眨眼間挑飛了兩人,忽然敵人潮水般退回山上。
「沙蠍」崔毒經驗豐富,一看機不可失,身形閃電衝上,正要跟著敵人的隊尾窮追不捨,殺個痛快。
五、六支藍汪汪的長矛,從不同的角度疾刺而來,他何等了得,長戈閃動,幾枝長矛被他一齊撥開,但長矛的角度非常巧妙,把他前衝的勢子完全封著,兼且矛尖顯然含有劇毒,他不敢犯險,一個筋斗倒翻入己方之內。
其他眾凶一聲喊殺,待要衝上,適在這時一陣強勁的箭雨射來,把他們硬生生擋著,難有寸進。
當他們再要衝前時,敵人安然退走。
通上石階頂的道路杳無一人。
只有兩條守護階頂的石蛟龍,巍然座鎮。
「蛇神」袁指柔最是性急,一馬當先,搶上階頂,眼前現出一個可容數千人的大廣場,千多名怒蛟幫戰士手持長矛,全副武裝列成矛陣,在廣場另一邊嚴陣以待。
矛陣前立著四個年輕男子,神情堅決。
矛陣背後是氣勢恢宏的怒蛟殿。
這種陣勢,連凶膽包天的袁指柔也不禁猶豫了一會,她背後的其他殺神和紅巾盜蜂擁而上,很快填滿這邊的廣場,形成對峙的局面。
紅巾盜這邊裂開了一道缺口,一個高大粗壯,氣勢威猛,身披黑袍的大漢排眾而出,身後跟著十二名凶徒,帶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利器,緊隨而上。
正是名震西陲的黑盜霸主,「盜霸」赤尊信。
六大殺神,一字排開,列在他身後。
決定勝負的時刻,就在眼前。
赤尊信冷哼一聲,連說了幾聲好。
上官鷹道:「赤尊信你這魔王終於親自出手。」
赤尊信向天一陣長笑道:「凌戰天果然一代人傑,久聞他精通行軍布陣之術,今日一戰,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爾等雖敗猶榮。」
上官鷹道:「凌大叔今日若果在此,叫你死無葬身之所。」
語氣透露出對凌戰天的敬意。
赤尊信道:「好!虎父無犬子。今日爾等若有人能擋我十合不敗,我赤尊信掉頭便走。」
他原本打算一上來立即驟下毒手,殺盡此地生人,以洩心頭憤恨,目下一見這等陣勢,知道雖能必勝,毒矛亦能令己方元氣大傷,顧而從戰略入手,先以威勢寒敵之膽,再從容定計。他能稱雄黑道,自有手段。
戚長征叱喝一聲,提刀大步踏出,眾人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赤尊信兩眼射出兩道寒光,掃視了戚長征上下數眼,冷然道:「對付你空手便可以。」
身後眾凶人一齊發笑,充滿輕視。
怒蛟幫人感同身受,憤慨萬分。
戚長征心中狂怒,可是今晚敵勢凶頑,使他早已收起傲心,知道這關係到己方生死存亡,敵人愈是輕敵,對自己愈是有利,一聲不響,身子弓起撲前,大刀直劈赤尊信。
赤尊信寂然不動,冷冷望著敵刀攻來的軌跡,直至刀鋒離開門面三寸,雙腳一移,閃到戚長征右側刀勢難及的死角。
戚長征大駭,正要轉身運刀,赤尊信左腳踢出,掃向他的左腿,原來戚長征的刀勢走狂猛的路子,最著重下盤堅穩。所以進退間,總以一腳拄地,一腳變動,一虛一實,支持重心,赤尊信眼力高明,這一腳正是掃向戚長征左腳作為重心的剎那,時間拿捏得無懈可擊。
戚長征魂飛魄散,無可奈何下迅速將重心轉移右腳,變成側跌開去,反刀護著要害,優勢全失。
赤尊信喝道:「第三招!」
乘勢搶入戚長征的刀光裡,一拳打在刀背上。
戚長征只覺刀身有一股如山洪爆發的大力傳來,大刀脫手噹啷落地,口噴鮮血,打著轉跌往十步開外。
翟雨時、梁秋末一齊衝出,加以援手。
赤尊信負手而立,毫無加以追擊的意思。
紅巾盜方面歡聲大笑。
怒蛟幫人人面無血色。
戚長征被扶回矛陣內,雖無性命之憂,但已失去作戰能力。
這被譽為怒蛟幫後起一輩的第一高手,竟不是赤尊信手下三合之將。
赤尊信沈聲道:「還有誰要再試試看?」
上官鷹面上忽紅忽白,不知應否親自上陣。他的武功和戚長征只在伯仲之間,何能討好?赤尊信不愧名列黑道十大高手榜上,這時上官鷹只想到「覆雨劍」浪翻雲。
只有他才能對抗這魔頭。
紅巾盜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六大殺神中的「透心刺」方橫海道:「何用門主出手,光是我方橫海的透心刺,足可保他們沒有二十合之將。」
他特別將二十合以尖聲說出,充滿輕蔑的態度。
其他尊信門的人一齊發笑。
形勢決定一切,怒蛟幫受盡凌辱。
一串使怒蛟幫人深感熟悉的聲音,在陣後響起道:「方橫海,我們來個賭約,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上二十合,我讓你保留全屍,你看可好?」
全場之人一齊愕然。
一個人從殿裡大步踏出。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
赤尊信面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沈聲道:「凌戰天!」
浪翻雲估計無誤,他果然未走。
怒蛟幫的矛陣裂開一條通道,讓凌戰天通行無阻,直至陣前,上官鷹神情激動,大步迎向凌戰天。
凌戰天高舉左手,和上官鷹的右手緊握在一起。
眼光相交。
通過緊握的雙手,所有誤會恩怨,瓦解冰消,代表著新一代與舊一代重建起新關係。
凌戰天道:「幫主,你當之無愧。」
上官鷹神情激動,不能成聲。
赤尊信道:「凌兄,久違了。」
凌戰天鬆開緊握的手,回身望了身後眾人一眼,轉向上官鷹道:「幫主,請讓右先鋒凌戰天出戰方橫海。」
上官鷹聞弦歌知雅意,連忙大聲道:「如你所請。」
心想不愧是凌戰天,打蛇隨棍上,先迫方橫海決戰一場,勝似硬向赤尊信挑戰。
赤尊信知道這與方橫海面子有關,難以推卸,揮手示意方橫海出戰。
方橫海獰笑一聲,提起著名的「透心刺」,大步走往廣場中心。
凌戰天神情無驚無喜,一拍縛著腰間的長鞭,他藉之成名立萬的「鬼索」忽然標出。
方橫海暴喝出聲,手中利刺像勁箭般向衝來的凌戰天射去,破空聲大作,那種速度,確是驚人。
凌戰天左手一動,一團黑光漫天升起,又化成一縷烏光,向著方橫海射去。
方橫海急退向後,凌戰天黑索的破空聲,已在他身前身後響起,這時他才知道厲害。透心刺從不同的角度刺出,霎時間刺索交擊了十多下。凌戰天鬼索神出鬼沒,站在場中,把方橫海迫得在場中打轉,滿場鼠竄,如此這般下去,累也要累死他。
尊信門眾賊寂言無語。
反之這次輪到怒蛟幫歡聲雷動。
「鬼索」名不虛傳。
赤尊信心念電轉,凌戰天雖不及浪翻雲,也是難得的高手,遠勝己方的六大殺神,自己雖能穩勝,亦要費一番艱辛,今日形勢並不樂觀,幸好浪翻雲尚未現身,不知是否已和封寒兩敗俱傷,甚或同歸於盡,那就非常理想。
場中打鬥的聲音停止。
形勢大變。
凌戰天的長索順著方橫海的水刺,像毒蛇一般,纏捲上去,直到他的肩膊。
長索拉緊,兩人正在比拼內力。
長索不斷抖動,顯示出通過長索,兩人的內勁在激戰。
這刻比之剛才動手拼鬥,更為凶險,敗的一方動輒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靜待結局的來臨。
方橫海面上現出吃力的神情,驀地一聲斷喝,一個驚人的情景出現,他的手臂竟然整條斷出,帶起一蓬血肉,連著纏緊的透心刺,向凌戰天電射而去。長索便像拉緊後放鬆了一端的彈簧,反彈向凌戰天。
凌戰天面容肅穆,吐氣揚聲,右手掣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射來的透心刺和著手臂一齊擊落,發出一聲噹然大響,至此大獲全勝。
方橫海自封穴道,制止鮮血流出,面上神情猙獰可怖。他非常了得,藉著自斷手臂,一方面避免被凌戰天內震斃,另一方面試圖傷中求勝,將斷臂藉著凌戰天的拉勁,倒激回去,可惜未能成功。
怒蛟幫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赤尊信神色不變,道:「凌兄不凡,我讓你休息片刻如何?」
凌戰天一揚雙眉道:「赤兄你我一戰勢在必行,早點解決,不是更好。
」
赤尊信仰天狂笑,連說幾聲好,喝道:「取護臂。」
登時身後奔出人來,躬身呈上一對短刃,閃閃發光,非常鋒利。
凌戰天心下歎服,赤尊信選取這對護臂短刃大有學問。首先這護臂運轉靈活,利於應付他出沒無常的鬼索,以短制長。因為即使赤尊信用上丈八長戈,仍及不上他鬼索遠達三丈的長度,所謂物性相剋,極短往往能制極長,這種道理,巧妙異常。其次,只要赤尊信能搶入鞭勢,作近身肉搏,便是凌戰天末日到臨的時刻,為此凌戰天一定要把赤尊信迫在遠處,這種打法,最是消耗體力,所以幾乎還未動手,凌戰天已知道這一局有敗無勝。
可是己方只剩下自己一人,尚有可戰之力。
浪翻雲!你究在何方?
第九章 覆雨翻雲
赤尊信擺開架式,天地一片肅殺。
凌戰天手按腰際,鬼索待勢行事。
全場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太陽在遠方的潮東升起,大地光明。
這是決定兩幫人命運的一戰!
另一道聲音響起道:「凌兄弟,這一戰留給大哥吧。」
一人大步循凌戰天的舊路自殿內踏出,不是被舉為當今最可怕的劍手覆雨劍浪翻雲還有誰。
赤尊信收勢後退,第一次臉上變色。
凌戰天退回本陣,這等硬仗,自然是讓浪翻雲出馬為宜。
凌戰天與錯身而過的浪翻雲互望一眼,曾共過生死的交情,在這一剎那表現無遺。
浪翻雲大步走到離赤尊信兩丈前站定,嘿嘿笑道:「赤兄不在老家享清福,勞師動眾,來動我幫的根基,一個不好,還落個全軍覆沒,何苦來由。
」
赤尊信仰天長笑,還未答話,尊信門方一人閃躍而出,直向浪翻雲攻去,一邊喝道:「別人怕你浪翻雲,我袁指柔絲毫不怕,看我取你狗命。」
浪翻雲眼角也不望向手舞「蛇形槍」衝來拼命的「蛇神」袁指柔,眼神罩定赤尊信,防他乘機出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兼且事起突然,怒蛟幫一方的人連喝罵聲都來不及,袁指柔的蛇矛離浪翻雲只有五尺。
矛勁把廣場上的沙塵帶起,雙方的戰士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壓力迫體而來,他們離開廣場中心的浪、袁兩人最少有五丈的距離,仍感到這一矛的凶威,身在攻擊核心的浪翻雲所受的壓力,可以想見。
長矛離浪翻雲只有四尺時,袁指柔那半男不女的聲音又一聲大喝,運集功力,全速擊去。
這是袁指柔一生矛技的精華。「她」成名多年,在七大殺神裡被尊為首席高手,知道浪翻雲的覆雨劍至靈至巧,自己若在這方面和他比高低,無疑自尋死路,所以化巧為拙,這一矛以硬攻硬,純以速度、角度、氣勢取勝,非常凌厲。
天地變色。
廣場上的人停止了呼吸,只有數千個緊張得忐忑跳動的心。
浪翻雲這才動作。
一動覆雨劍,便劈在以高速刺來的蛇形矛上。
覆雨劍以拙制拙,毫無花巧,側砍在袁指柔刺來的矛尖後寸許處。
一下沈悶不舒服的聲音,在劍矛交擊時傳出,聲波激射往四周圍睹的每一個人的耳膜內,使人心跳意躁。
袁指柔看著長矛要擊中浪翻雲,眼前一花,浪翻雲的覆雨劍已在她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下,劈中她飽飲人血多年的長矛。
袁指柔心知不妙,運起神力,方要把劍震開,運力前挑,豈知浪翻雲這一劍似拙實巧,變化微妙,雖是打橫側劈,卻是暗藏一股驚人的勁道,把蛇形矛帶向前去,袁指柔登時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要知她整個人衝前急刺之下,再運矛前挑,整個勢子全是向前,浪翻雲這樣巧妙一帶,不啻是浪翻雲和袁指柔兩人一齊「合力」把袁指柔帶往前方,這下袁指柔何能抗拒,像是隻猛衝的狂牛,被帶得從浪翻雲身側直撲出去。
浪翻雲乘勢一膝疾撞在這不男不女的凶人下陰。
袁指柔慘嘶一聲,蛇形矛脫手飛前三丈有餘,狂衝的身體卻給浪翻雲撞得倒跌向後,口中噴出一口血箭,蓬的一聲反跌地上,當場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
連雄霸西陲,不知見慣多少大場面的盜霸赤尊信,霎時間也給這慘烈的變化,震懾當場。
其他的紅巾惡盜更是臉色大變,噤口不能言。
尊信門七大凶神,二死一傷。
這時怒蛟幫眾才爆出一陣呼叫,歡聲雷動。袁指柔殺了他們不少至愛弟兄,大仇得報,怎能不大喜若狂。
浪翻雲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頭望向赤尊信,微笑道:「請!」
兩大頂尖黑道高手,到了不能避免的決戰時刻。
赤尊信嘿然道:「好!讓赤某領教高明。」向身後拿兵器的手下打個手號。
他和乾羅一樣,力圖避免與浪翻雲正面衝突,可惜事與願違。他成名江湖數十年,這一剎那立時收懾心神,準備力抗強敵。
一個手下大步踏出,雙手抬著一個高可及人的大鐵盾,盾上滿布尖刺,乍看起來像隻弓背的刺蝟,形狀怕人。
從這人捧起鐵盾的吃力模樣,鐵盾重量絕對不少。
赤尊信一把取過鐵盾,左手緊持盾後的手把,把他的身體自頸以下完全遮蓋著。
這時另一大漢奔出,抬來一支長達兩丈的大鐵矛。
赤尊信一矛一盾,配上他高達七尺的身形,垂地黑袍,滿臉虯髯,形狀威武。
赤尊信向著兩丈外的浪翻雲,一陣長笑道:「痛快啊痛快!三十多年來赤某手下從未曾有十合之將,浪兄,請!」
紅巾盜得見門主意態豪雄,不禁重振戰意,一齊呼叫喝采,聲震廣場。
反之怒蛟幫見到赤尊信這種強橫的形相,一時目瞪口呆起來。試想兩人功力相若,浪翻雲一支長劍,如何對抗這守可如鐵閘的大盾,攻可擊裂金石的大鐵矛。
赤尊信在選取兵器上,的確心機獨到。
浪翻雲氣定神閒,劍在鞘內。
赤尊信大喝一聲,登時把為他喝采的聲音蓋過,跟著運腕一振,大鐵矛化做一連串的寒芒,在身前兩丈的空間狂飛亂舞,左手持盾,一靜一動,雙腳一步一步向浪翻雲推進。他藉著手下喝采聲助陣,乘勢以雷霆萬鈞的姿態,發動攻擊。
兩丈距離在眨眼間越過,大鐵矛化出重重矛影,罩向浪翻雲身上每一個要害。
鐵矛破風聲,震盪全場。
每一矛都貫滿赤尊信無堅不摧的驚人氣功。
紅巾盜如痴如狂,大喝助威的聲響,震耳欲聾。
怒蛟幫人緊張得張口無聲。
連凌戰天也在為浪翻雲擔心,盛名之下無虛士,赤尊信多年來縱橫不倒,確是技藝超群,先聲奪人。
一陣似乎微不可聞的低吟,在浪翻雲手中響起,連大鐵矛強勁的破風聲,亦不能掩蓋。
覆雨劍離鞘而出,像蛟龍出海,大鵬展翅,先是一團光芒,光芒驀然爆開,化作一天光雨,漫天遍地迎向刺來的矛影。
一連串聲音響起,活像驟雨打在風鈴上。
每一點光雨,硬碰上無數矛影的尖端。
劍尖點上矛尖。
赤尊信暴喝連聲,身形向左右閃電急移,每一變化,都帶起滿天矛影有如暴雨狂風般,由不同的角度襲向浪翻雲。
浪翻雲卓立原地不動,但無論赤尊信怎樣攻擊,從他手上爆開激射的劍雨,總能點在矛影上,硬把矛勢封擋。
赤尊信難作寸進。
怒蛟幫眾這才記起大聲喝采。
一時雙方齊聲發喊,殺氣騰騰,形勢緊張!
赤尊信一邊保持強大的攻擊,一邊暗暗叫苦,重武器只利攻堅,卻是不利久戰,若果自己始終被迫在這距離外,不出百招,當要力竭,只要稍露空隙,便被浪翻雲乘虛而入,主攻之勢一失,將會處在挨打局面,心中一動,決定改變戰略。
赤尊信一聲大喝,大鐵矛大力打橫一掃,浪翻雲大奇,這種硬掃最是損耗功力,赤尊信必有後著。
大鐵矛橫掃時帶起的勁風,把他全身吹得獵獵作響,浪翻雲運劍一滯,待要卸去大鐵矛的重擊,劍鋒拍上鐵矛,驀感輕飄飄的毫不著力,眼前人形一閃,原來赤尊信棄矛強搶上來。
長矛噹啷墜地,揚起一地塵土,浪翻雲眼角感到一片黑雲劈面撞來,覆雨劍連忙出手,一撞上黑雲,全身有如觸電,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黑雲迅如輕煙,橫撞而過。這才看清楚赤尊信雙手舞動那高達六尺,盾面滿布尖刺的大鐵盾,盾邊四周銀光閃閃,鋒利之極,有如利斧。
這個大鐵盾在赤尊信手中輕如無物,有若毫無重量的黑煙烏雲,可以從任何角度,以任何速度發動攻擊,有時平推如輪,有時卻似泰山壓頂,招式綿綿,千變萬化,直看得雙方目瞪口呆。
浪翻雲一連退了七步,才能站穩陣腳,覆雨劍法再全力展開,阻擋著敵手水銀瀉地的攻擊。
赤尊信大喝一聲,全力再擊出幾招,身形忽地後退,他似佔盡了上風,要走便走。
眾人大惑不解,不知赤尊信為何捨下苦戰才得的優勢,只有明眼人才看到赤尊信雖佔上風卻不能勝,這種打法最為耗力,所以趁仍可退走時退走,以免泥足深陷。
浪翻雲並不追擊。
赤尊信退回己陣,心內一陣猶豫,不知要選取那種武器。浪翻雲的劍勢可柔可剛,可拙可巧,已經超越了長劍的限制。
赤尊信是以天下兵器為己用。
浪翻雲卻以手中一劍盡天下兵器的變化。
一個由博入簡。
一個由簡達博。
在無數次的戰鬥,赤尊信都能迅速決定選用最佳的兵器,但這次面對可怕的覆雨劍,他第一次猶豫起來。
赤尊信心中忽然醒覺自己已經輸了,浪翻雲專心一意,以劍制敵。自己卻要在選取武器上,三心兩意,甚至還不知道應要選取什麼武器,以致氣散神弛。
全場鴉雀無聲。
赤尊信乘勢一陣狂笑道:「浪兄,難道我們真要分出生死,才可停手嗎?」
赤尊信深謀遠慮,知道無論如何只要事後傳出他在穩佔上風時求和,面子上也大有光彩。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赤兄有手有腳,又不是有人迫你前來敝島,這樣可笑言辭,虧你說得出口。」
赤尊信老臉一紅,自己這次前來偷襲,本就不安好心,是要乘隙覆滅敵人。當下坦言道:「浪兄且莫見笑,事已至此,再死拼下去,你我必兩敗俱傷,致乾羅坐享其成,對你對我,皆是不利。」
他所言句句有理,因為赤尊信並未真敗,所餘四大殺神均有完整的戰鬥能力,手下紅巾盜除去戰死者外,仍達二千多人,實力強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兼且黑道三分天下,均勢一失,弱肉強食,干戈大起,永無寧日。
凌戰天插口道:「非也非也,赤兄你雖有再戰之力,卻絕無取勝之望,山腳下我已布下精銳之師,由我手下大將『穿山虎』龐過之親自率領,斷你後路,不可不知。」
赤尊信哂道:「縱使我們全軍覆沒,怒蛟幫亦將元氣大傷,當今天下,誰不想取你我之位而代之,必乘勢崛起,怒蛟幫的滅亡,比之我尊信門,不過早晚間事,不知凌兄以為然否?」
這人辭鋒厲害,把後果分析得淋漓盡致。凌戰天若還狡辯,便顯得有欠風度。
因赤尊信坦承怒蛟幫有使他兵敗人亡的力量,態度誠懇。
浪翻雲淡然道:「上官幫主,是戰是和,現在由你一言決定。」
上官鷹全身一震,忽地醒悟到自己的幫主身分已被真正承認,心中感激,知道浪翻雲利用這事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踏前幾步,目光毫不畏懼地迎上赤尊信社來的灼灼眼神,朗言道:「這次因你們挑釁突襲,致令我幫損失流血,若就此容你從容退身,怒蛟幫必為天下之人所笑。」
頓了一頓續道:「除非門主能劃下本幫可以接受的條件,否則一切免談。」
赤尊信仰首望天,天上晴空萬里,還有兩天便是中秋,自己要是堅持再戰,則此仗之後不知還有多少尊信門人,可以得睹月圓的景象。一時沈吟起來。
全場不聞一點聲音,靜待這威震西陲的「盜霸」決定將來的命運。
秋陽掛天,大地一片靜穆。
赤尊信目光掃過敵我雙方,突然:「好!我赤尊信從此退回西陲,只要上官鷹你在生一日,便不再進犯。上官幫主尊意如何?」這不啻當眾認輸。
上官鷹目光掃向浪翻雲和凌戰天,兩人均毫無表示,知道他們尊重自己,任由自己決定,大聲道:「好!赤門主快人快語,一言九鼎,就這樣決定吧。」
赤尊信舉起右掌,走前和上官鷹擊掌三下,黑道的兩大巨頭,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誓言。
怒蛟幫眾歡聲雷動。
尊信門方面的紅巾盜亦鬆下一口氣。有浪翻雲和凌戰天在,這場仗打下去與送死何異。
上官鷹回首望向巍然矗立的怒蛟殿,心中叫道:「爹,你放心,我一定遵照你的遺言,勵志奮發,把我幫發揚光大,永保威名!」
凌戰天臉上終於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怒蛟幫經此一劫,以後當會上下一心,重振幫威。
赤尊信望向浪翻雲,道:「浪兄天下第一劍手之名,當之無愧,他日駕臨西陲,小弟必盡地主之誼,共謀一醉。」
浪翻雲淡然自若,道:「赤兄客氣。」
心中卻在想,兩日後,便是惜惜的忌辰,到時他蕩舟洞庭,便要先謀一醉!
赤尊信率眾退走。
怒蛟島回復和平。
《覆雨翻雲》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但覆雨劍浪翻雲的故事,卻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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