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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戰士 <上卷1>

 

            

               第一章   聖士單傑

  「邦托烏」是矗立大地的最偉大的都會,地球上歷史最悠久的城市,自三千二百五十年前,地球上所有的民族由經濟共同體發展至政治大統一的國家,代表中央權力核心的聯邦政府,便在這從未有過的宏偉都會裡成立。

  「邦托烏」的存在,代表了舊有文明的消失,再沒有國界、宗教、民族這類使人世紛爭永無休止的因素存在著。

  經過毀滅性的戰爭後,聯邦國像浴火後的鳳凰,獲得新的生命,在聯邦政府強有力的統治下,這飽經劫難的星球,終於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長治久安」。

  「邦托烏」外還有四十八個大城市,全球二十多億人便聚居在這些城市裡,城市外是受到核污染和宇宙射線侵襲的廢墟,據聯邦政府的宣告,它們已不適合任何生命的繁衍。

  邦托烏裡最著名的建築物,是聯邦政府元首和部長們辦公的「三角大樓」,這與眾不同的建築物,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亦是人類建築技術的頂尖傑作。聯邦政府的「建築法令」內,明文規定不準建造比她更高的建築物,使她永背著「最偉大」的美譽。

  人們都喚她作「金字塔」。

  她代表一個偉大時代的產生,象徵古老智慧變成被嘲弄和訕笑對象的年代君臨大地。

  邦托烏也是地球上最擁擠的城市,最污染的城市,天堂和地獄對比最強烈的城市。

  除了統治階層外,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靠有限配給──但卻無限的付出勞動的艱辛日子裡。

  當我乘坐軍用飛船抵達金字塔旁二百多個停機坪的其中一個時,午後的陽光在污染形成的烏蒙蒙的煙霧裡,力不從心地揮散著昏弱的光芒。

  跨出飛船外,活動梯旁早恭候了一輛雙體噴氣車,引擎咕嚕咕嚕地響動,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寒風呼呼,我翻起厚大衣的衣領,隔斷割頸般的冷流,據說聯邦國出現前的地球,是有寒暖季候的分別,只不知夏天是什麼樣子呢?

  一位軍方情治局派來的上尉,繃緊著聯邦軍官慣有的一臉冰冷,挺立在敞開的車門旁等候。

  在沒有對立國家的今天,軍隊變成鎮壓任何反抗中央動亂的當然工具,軍方內的情治局,是沒有人想沾惹的可怕組織,而我今次正是應他們的邀請到來,晉謁這沒有賓客膽敢拒絕的主人家。

  那上尉致敬:「元帥萬安!」

  我忙舉手回應:「元帥萬安!」   

  上尉冷冷道:「單傑聖士,你遲到了十八分鐘,情治局局長厲時大將在等候你。」

  並沒有解釋的必要,我是「聖廟」的人,只要沒有犯叛亂罪,沒有人──包括情治局在內,敢冒大不韙,懲罰我,因為能進入聖廟的都是第一流科研大師裡最頂尖的,而我則是廟內七十二名聖士裡,少數幾名有資格問鼎「聖主」之位的人之一,也是最年輕的聖士。

  現任的聖廟聖主,是有人工智能腦神經微科學大師之稱的馬竭能聖主,他不但有「機械人之父」的稱譽,尤為當局重視的是他近期對於「超級戰士」的研究,那是利用醫藥及微型科技來改善人類體能和生命力的劃時代研究,不過聽說他最近在研究中陷進死局,元帥和他左右的高官對他的不滿正逐漸增加。

  在沉思中,我坐進雙體噴氣車內。

  同一時間,噴氣車升離地面,毫不費力的破開空氣,向高聳入雲、像座偉大墳墓的三角大樓滑翔上去。

  滿布蜂巢般入口的金字塔,在眼前不斷擴大,像頭沒有止境的龐大怪物。

  金字塔不僅是權力的象徵,還指揮著聯邦國十二個兵員達百萬的集成軍團,以及以千萬記的文職、軍工技術員,她本身也是一座威力龐大的戰爭堡壘。

  這個世界最龐大的建築物佔地一百二十萬畝,走廊和可供飛行船穿越的廊道總長超過二百六十裡,不論行人的走廊或飛行廊,均極其寬敞,足可容二十多人牽手在任何角度前行。

  金字塔露在地面的部分有三百二十八層,藏在地下的部分尚未計算在內,那是聯邦軍的天大秘密,但肯定的是其中設有自給自足的軍事尖端工業,可毀滅整個世界的摧毀性武器和蛛網般以她為中心散往邦托烏各處的地下密道。

  任何想攻陷這座堡壘的人,都要考慮設置於金字塔外圍各要點的一千五百個防御哨崗,和近萬架長駐的巡航戰機。整座龐然巨物的能源來自天上的十個人造衛星,它們將太陽熱量吸收後,轉化做能源光束,注進金字塔的二十七個體能源儲藏庫內。

  所以也有人稱金字塔是「魔鬼頭上的尖角」。

  魔鬼角的頂尖出是「元帥宮」,在那裡,元帥的親信分秒不停地與其他各大城市保持聯系,下達元帥的命令。值班軍官可以從數百個電視屏幕,通過散布全球上空的三千多個間諜衛星,巨細無遺地監察全球每一個地點的活動,作出種種相應的措施。

  在聯邦國的歷史裡,曾發生過數十起武裝叛亂事件,但在金字塔內戰爭中心迅速高效率的有力打擊下,很快就瓦解煙消。

  聖廟原本也設在金字塔內,但自從發生了沒有人詳知究竟的「聖廟事件」後,前任聖主「太陽能之祖」達加西聖主神秘失蹤,有人說他被元帥送上斷頭台,也有人說他潛進底下組織,公然反抗聯邦。

  金字塔周圍的廣袤空間裡,只有疏落的飛行噴氣車、飛船和軍方纖小卻威力驚人的「靈巧型」戰機,與邦托烏城上密麻麻有若漫天蒼蠅撲食的空間交通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乘坐的噴氣車內,那上尉正與金字塔的防衛中心聯絡,作進入金字塔的例行手續,任何未經批準妄圖接近金字塔的物體,都會被激光擊落。

  權力自古建立在威嚇上的規條,從來如是。

  但的確有些地方正爆發激烈的反政府革命,可惜知之不詳,因為情治局將所有不利於統治的消息都密密封鎖,以我的地位身份也不能幸免要做無知的人,更不論被踐踏在下面的平民百姓。

  雙體噴氣車從金字塔底部一個旋開的飛行道穿飛內進,合成金屬建成的堅固廊道四壁閃著彩虹般的霞光,是噴氣車飛動時空氣摩擦產生的獨有現象。

  就像飛進一個沒完沒了的夢裡。

  噴氣車斜斜往上飛去。

  癒高級的官員,他們的辦公室便癒接近塔頂的元帥宮,金字塔的頂尖,正代表聯邦權力的峰尖。

  在一輪嚴格的檢查後,我終於見到情治局的最高人物---厲時大將。

  厲時在辦公室內不冷不熱的和我握手,當守衛退出去時,他淡淡道:「單傑聖士,我想你已經看過有關這次任務的資料。」

  我不答反問:「她在哪裡?」

  厲時坐回辦公桌後,示意我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左邊的牆分裂開來,露出一個十尺方正的大熒幕,囚室內的情景,同時呈現。

  她穿者雪白的衣服,閉上長長的眼睛,連輕微的顫動也沒有,若不是胸口仍有點起伏,便像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乍看上去,她平凡而不起眼,短短的頭發,瘦弱的軀體,像個營養不良的男孩子,更多於是個二十多歲風華正茂的年青女性,唯一使她與眾不同的地方,是她蒼白得沒有半絲血色的臉龐,帶著一股鑽進人心湖裡深處的安詳和寧靜,我很想看看她密藏在眼帘內的眸子。

  厲時冰冷的聲音將我的思想從熒幕裡的景象扯回來,只聽他道:「自二十三天前我們情治局的特別行動組,將她從邦托烏東區拘捕回來後,她一直是這樣不言不動的坐著,眼皮也不眨動一下,若非將營養劑注進她體內,她早已死去。」

  我望向著聯邦政府內舉足輕重的實權人物,臉部輪廓平平扁扁,還不時露出與他冰冷語調毫不相稱的和藹笑容,配以他肥胖的身材,很容易使人驟見間誤以為他是易於相處的人,只有當他百分之九十九時間瞇成一線的細長眼睛張開時,電閃般的精光,才使人看到玄機,透露出他手上操縱著並且毫不猶豫地去運用的生殺大權。

  有人曾說,假設元帥有什麼意外,厲時大將會是軍方屬意的接替人物。

  我的眼光轉回熒幕中的女子去,道:「她違反聯邦的宗教法,理應即時送上斷頭台,為何還可以安坐這裡,消耗寶貴的營養劑?」

  厲時緊瞇的眼閃起一道精芒,以冰冷得像十八層地獄下透上來的聲音說:「尊敬的聖士,我們要借助的是你對人類生理和精神方面的卓越知識,對這囚犯作出最詳盡的心理分析,而不是詢問問題,我需要你告訴我她內心的每一個想法,包括她夢裡的每一遍遭遇,現在是你要滿足我的要求,而不是由我來滿足你的好奇心。」

  我微笑道:「大將你弄錯了,我並沒有興趣知道工作以外任何東西,只是要知己知彼,否則最後出來的成績恐怕不能令你滿意。」

  厲時古井無波,讓人一點看不出他內心的感受,亦無從知曉他是否被我激怒。

  驀的浮起一個真摯的笑容,他溫和地道:「我忘了你著名硬漢子的風格,好!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對他的喜怒無常大感懍然,據傳厲時殺人時總是笑容滿臉的。

  他沉吟片晌,話題一轉:「你知不知道為何要將她關起來?」

  我望向熒幕裡的她。

  她依然是那樣平靜,就像一湖靜止卻深不見底的清水,你不會將她和任何情緒如驚懼、沉悶、枯燥、失意拉到一塊兒。和外面污染、擠迫的世界相比,她擁有的絕對是另一種東西,一種我和厲時沒法子明白的東西。

  我沉聲道:「在飛船來此途中,我看到交到我手上的機密文件,指出在短短一年間,她聚集了以萬計的邦托烏人,追隨在她身旁。形成無名卻有實的宗教組織,有著外人難以了解的宗教信念。」

  厲時悶哼道:「聯邦宗教法禁絕一切與宗教迷信有關的任何形式活動,她雖沒有打正旗號宣揚宗教,可是她那使人難以明白的行為實在更具危險性,所以元帥下達嚴令,這是自有聯邦史以來最嚴重的宗教違法事件,必須根絕。」

  他的手作刀狀,在空中做出個斬劈的手勢,冷冷的道:「所以我們邀請你來,就是要對付他們,須知目前最大問題,是我們竟然對她的宗教一無所知,你的責任是要查清楚這點,找到他們的教義、所信奉的事物,使我們能從根本上設計出動搖他們、鏟除他們的方法,記著!元帥是要根絕他們,而不是只找幾百人,又或幾千幾萬人來祭旗,雖然必要時我絕不會對那樣做感到猶豫。」

  我皺眉道:「我知你轄下有個『心理精神評估專家小組』,專替情治局研究人類行為的心理因素和精神領域,我大學時的同學漢威博士還是其中的一個成員,這麼簡單的一件工作,大可由他們一手包辦,通過尖端的偵察儀器、藥物,甚至腦神經化學變異,輕而易舉地找出答案。」

  厲時像被我擊中要害洩氣地說:「我派出最好的三名專家,包括你的好同學漢威博士在內,深入他們之中去調查,你是否想知道他們的遭遇?」

  看著我射出的好奇的眼光,這個處在權力高峰的大人物喟然嘆道:「你的好同學失了蹤,其他兩人自殺,而每一個被捕的教徒,都擁有不需任何外力而自我死亡的方法,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說到這裡,聲音逐漸消沉,低回不已,首次顯露出對超越理解的事物的怵然驚懼。

  我心底裡掠過一陣寒意,這並沒有寫入交到我手上的機密資料裡。

  「這才是你邀請我來的原因。」

  厲時眼中閃過奇異的神色,微微一笑:「我雖不反對你的幫助,但提名人卻不是我,而是她。」

  「她?」

  「嘟!」

  台上的傳聲器響起秘書小姐溫柔的聲音:「大將!準慧專使剛抵達這裡。」

  「準慧」兩個字像閃電般刺進我的神經去,在腦內爆響一個驚雷,我的心臟無助的劇烈跳動起來。

  厲時的聲音從遙不可及的遠處傳來:「請專使近來。」

  我的手心沁出汗珠,完全漠視溫暖適度的室內空氣。

  有力牆設備,可抵擋激光的合成超金屬門縮往兩旁,露出進入的通道。

  一位全身軍服、英氣凜凜的金髮美女昂然步入。

  果然是她。

  依然是那樣驕傲和帶著高度壓迫感的奪人艷色,長而媚的眼睛閃現使人不敢正視的光彩,挺直有力的腰肢,恰如其份的支撐起她的自負和信心。

  準慧!

  一個我最鐘愛也最痛恨的女子,七年前我二十六歲時她棄我而去,帶走了這冰冷世界的唯一溫暖,奪去了這沒有色彩的天地裡唯一的霞彩。她不是嫁給元帥的一名軍事顧問嗎?想不道她目下已是元帥的專使,對政治權力的野心,應可滿足吧!

  準慧左手平舉道:「元帥萬安!」

  厲時舉手回應:「元帥萬安!」

  準慧明媚一笑,使人眼前一亮,道:「大將你好,元帥命我向你問好。」

  兩人寒暄幾句後,準慧明亮深邃的美目彩虹般橫跨到我那裡,淡然自若說:「單傑聖士,今次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更上一層樓的名譽、地位和權力,都來到你掌心之內,只要把手合攏,一切都是你的。」

  在這一刻前數不清的日子裡,在無人的孤寂黑夜,我曾千萬次地詛咒自己、詛咒她﹔痛恨自己、痛恨她。但當她現在活色生香地站在我伸手可觸的近處,我原本充滿愛恨的腦袋只是一片空白和茫然,找不到一絲恨意,反而充滿對愛的期待,難道我的自尊早在當年哀求她留下時,已經消磨殆盡?

  「單傑聖士!」

  我從她的叫聲驚醒過來,拙劣的道:「是……是的,我明白!」

  我提醒自己今天的我再不是一個普通的科研工作員,而是擁有超然地位的聖廟聖士,可恨的是無論我怎樣提醒自己,在她面前卻總像矮去一截。

  厲時插嘴:「好!讓我們工作吧。」

  兩對眼光全集中在我的身上。

  說實在的,我的鎮定和思考全給準慧的出現打亂,能想到的東西並不多,勉為其難地道:「我要到囚室內和她談談。」

  準慧詢問似地望向厲時,征求他的意見。

  厲時毫不猶豫地道:「單傑聖士是聯邦裡精神心理學的權威,他想怎樣做我都全力支持,何況他還是唯一擁有『心靈對流』能力的人。」

  我心中暗讚一聲,厲時這種疑人勿用、用人不疑的態度,正是他成功的一個條件,但我也知道若令他不滿意,他的狠辣手段也沒有多少人受得起。

  離開厲時的辦公室,我和準慧並肩在空寂的巨大廊道走著,除了我們的呼吸外,只有腳步聲和它們的回響。

  我輕聲說:「應稱呼你作什麼夫人?」

  準慧眼往前望,冷冷道:「我離婚了!」

  我呆了一呆,心中掠過連自己也感到痛恨的希望。

  為何我還如此迷戀她。

  準慧以保持距離的語調道:「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辦好公事,才談其他。」

  七年前死去的心,霎時活躍起來,她既推薦我負起這樣重要的工作,是否對我仍大有情意,剛才那些話,是否表示做好公事,便可愛火重燃?一陣自卑自憐,由心中湧起,使我沉浸在哀愁的情緒裡,原本以為這七年的折磨,足使我變成鐵石心腸,豈知仍是如此不堪一擊,這些年來我在研究上廢寢忘食,戮力耕耘,大半因為想爭回一口氣,不要讓她看扁了。

  一切全為了個拋棄我的女子。

  想到她火辣辣的誘人胴體和善解人意,心臟的核心處像一堆燒紅的火炭。

  在廊道的盡處,我們停下來,面對我們的是一道緊閉的門。

  準慧將左手按在「門鎖掃描鏡」上,厚達一尺的合成金屬門分中退往兩旁。

  她說:「現在只有四個人能打開這道門,就是你、我、厲時和他的頭號手下簡嚴,元帥下了命令,要將她和所有人隔離,以避免宗教細菌瘟疫般繼續擴散。」

  我同意地點頭,在聯邦國出現前的人類歷史裡,宗教無可否認是紛爭的禍源之一,而歷史亦証明一旦宗教開始擴散,將沒有任何政治力量能將她鏟除。

  準慧步入門內,我緊隨其後,她的軍服緊窄合度,將她曼妙的身段表露無遺,只是背影已使男人口涎欲滴。

  門在身後合攏。

  我也立時看到她。

  這是一間與囚室比鄰的觀察室,兩室間只有一幅牆壁般大的單面視鏡,通過視鏡和隱藏的傳音系統,可以一絲不漏的監察囚室內的動靜,卻不讓對方知道。

  準慧美目掃向我:「專家!你可以進去和她談心,記著我和厲時會看到和聽到一切,而每一個細節也被記錄起來。」

  我當然知道,可是她還要提醒我,那是否,表示她仍關心我,在意我。

  走到囚室的門前,我停下來,望著冰冷的金屬門緩緩問:「情治局的特別行動組抓起她時,有沒有引起暴動?」

  她健康而帶有磁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接到拘捕令時,一言不發站起來跟拘捕她的人走,當時她身旁靜坐了十多名跟隨者,全都默默無言,我們寧願他們暴動,好使有清剿他們的借口。」

  我恍然大悟。

  聯邦政府最頭痛是抓不到他們痛腳。

  這些人既不讓政府知道信仰的內容,又不作任何反抗,使在表面上講求「法治」的聯邦政府入手無從。

  元帥雖握有無上的權力,但他的權力卻來自軍方的支持,假設他不問情由抓起幾萬人,推上斷頭台,必會激起民憤,那時軍方裡覬覦其位之輩如厲時等,會乘機將他推翻,取而代之,當然,這「宗教」亦會從此消失。

  所以我目下的工作,就是利用我對精神心理的認識,找出他們的罪証,再以萬民景仰的聖士身份,在聯邦法庭上指控他們,做總統的劊子手。

  我沉聲問:「她叫什麼名字?」在交到我手上的資料裡,她只以「囚徒一號」的字樣出現。

  準慧道:「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她的背景來歷,她並不在戶籍冊上,但她的追隨者都喚她作『夢女』。」

  夢女!

             第二章  新人類夢女

  我終於進入囚室。

  不自覺地把腳步放輕,坐到她對面隔一張台的空椅子裡。

  蒼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輪廓分明但不算美麗,卻有一股掩不住的清秀,弱質纖纖的似是那樣地需要保護和照顧,長長的眼睛像是永遠不會張開來。

  囚室內出奇的寧靜,一種令人不敢打擾的寂靜美,明亮的燈光,使夢女雪白的囚衣,雪白的臉,透明而不含一絲雜質。

  我凝聚心神,準備對眼前的夢女進行心理精神的探視和猜測。

  「心電感應學」是一門有幾千年歷史的古老學問,在最初的原始階段,人們利用被稱為「測謊機」又或「腦電波掃描器」等簡陋工具,通過人體神經內電波的流動速度、磁場來測探心理生理上的反應。但在聯邦政府成立前的「後工業時代」時,這門學科有長足的發展,到了今天,精密的儀器可以「看」到人腦內的圖像,甚至夢境。

  但真正的發展,仍要等待我的研究,那是「心靈感應學」的最大突破。

  這世上沒有電腦能比人腦更精密,沒有儀器比人腦更能探測另一個人腦,在研究了千多個具有精神異力的人後,我成功發展出「心靈對流學」,那是一個心靈和另一個心靈的交往,一個心靈查探另一個心靈的最佳法門,通過古老的精神鍛煉、腦神經的改造和醫藥引起的化學變異,我成為首屈一指的心靈對流專家,不過那是頂費心力的一回事,所以在平時與人的交往中,我是不會輕易運用的。

  這使我成為聖廟聖主以下最有地位的聖士。

  夢女靜如止水地安坐著。

  什麼力量能支持這纖弱的身體不言不動坐上二十多天?資料顯示所有現存對心靈的偵查儀器於她都不起作用。

  我開始猜測她。

  她的呼吸似有若無,心臟比平常人慢上三倍的節奏輕輕躍動,她脆弱的生命裡,又似乎有著無比的堅強。

  我的心無來由地抖動一下,沒法形容那是什麼感覺,似乎在我察視她時,她也在察視我,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往日所有被我作「心靈測試」的人,史能被動地接受。

  我感到她內心的平靜寧遠,一塵不染。

  夢女的睫毛很長,在亮如白晝的光源下,閃閃生輝。

  我的心呼喚:「夢女!」

  表面看去她雖仍平靜如昔,但我卻測探到她的情緒在變化著,其中蘊含驚異和好奇。

  她在注意我,感受我。

  我忽地憎恨自己所扮演的審問者角色,假設換了另一個環境,另一種關係,夢女將是心靈對流學上我夢寐以求的研究對象。

  出乎意料之外,她的睫毛抖動起來。

  就像在經歷了千百年的長眠後,將要蘇醒過來的樣子。

  她張開眼睛。

  我終於看到她的眸子。

  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對眼睛。

  甚至再也看不到,只看到一對「夢」,最深最甜的夢。

  通過她閃躍動人光輝的眸子,我進入某一寧靜無匹、深遠無盡的天地。

  她將自己徹底開放,讓我這意圖闖進者闖進去,我反而猶豫起來,怕陷溺其中,就像陷溺在最甜最美的夢境裡,不能自拔。

  我痛苦得幾乎呻吟起來,閉上眼睛。

  心靈的聯繫像被劈下的利刃截斷。

  一切回復正常。

  當我再睜開眼時,夢女靜靜地看著我,溫柔若水中夜月的眼神,深藏無盡的哀傷。

  她的眼神並不是靜止的,而是兩團烈燒的火,能使我的心化作繞指柔的熱火,令我最震撼的竟是其中傳出熾烈的愛,一種廣被的深愛。

  我的心靈在抖震顫動。

   準慧和厲時正監察著我的一舉一動,一個不留神,便是殺身之禍,只要元帥首肯,厲時可以輕易安排我意外身亡,而在利害衝突下,準慧會毫不猶豫犧牲我這七年前被她拋棄了的舊情人。

  她的眼神逐漸變化,充滿憐惜,似乎我們對調了身份,單傑聖士才是階下之囚。

  我的心靈對流學首席的權威,但比起她來,卻像手電筒和太陽的分別。

  「唉!」

  她沉重的嘆息在我心靈內響起。

  我按不下大亂的方寸,霍地站了起來。

  她的眼神回復安寧寂靜。

  深吸一口氣,我坐回椅內。

  我明白了漢威博士和他的兩個同僚在接觸夢時遭遇到的一切。

  而我的感受一竅不通比他們更深入,因為在心靈對流的能力上,我也遠比他們優勝。

  我感到她在說:「我終於遇到一個能和我心靈建立真正聯繫的人。」

  準慧他們在看著,我不斷提醒自己這事實。

  夢女!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的宗教是否就建基在這種心心相傳的基礎上,那又有何目的?

  夢女的眼睫毛抖動了幾下,眼簾緩緩合上,將夢般的天地封閉起來。

  我試圖察看她心靈,卻不得其門而入,一陣勞累蔓延全身,我幹了超出我能力的工作。

  我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室門走去。

  準慧在外面將門打開。

  我步出門外,門在身後關上。

  準慧立在面前,銳利的美目在我臉上搜尋我和夢女接觸的任何線索。

  心力的消耗使我一陣暈眩,往前倒去,倒在準慧驕挺的身軀處。

  準慧一手摟著我的腰,以身體支撐我。

  久違七年的熟悉體香,鑽進我的鼻孔裡,使我由一個夢步進另一個夢裡。

  準慧依然以那冰冷的語調道:「單傑聖士,休息一會才作報告吧!」

  這兩句話像冷水般淋下,為何她不體諒我的勞累,一切全以功利作大前題,我想起夢女那對充滿了解和憐惜的眼睛。

  回望囚室,她仍像石像般坐著,但我對她的印象已徹底改觀,她代表的是一個美夢,一個人類自進化開始以來一直追尋的夢。

  厲時的聲音通過傳聲器響起:「準慧專使,單傑聖士需要好好的休息,我在聯邦酒店為你們訂下頂樓的兩個房門,飛船正等待將你們送到那裡,明天九時正我會在這裡等你們。」

  黃昏時分,我從昏睡裡驚醒過來。

  壯麗的邦托烏夜景,無究無盡的點點燈芒,在落地玻璃外向四方八面延展,我記起這是聯邦酒店最高第一百五十二層內的一個豪華房間,是只有聖士和掌握實權的地方首長,才可以入住的地方。

  我坐到窗前的搖椅上,默默凝視遠方(孤峰般)從其他低矮建築物聳立出來的金字塔,它的峰尖給污染的厚雲橫蓋著。

  我想起夢女的眼睛。

  裡面有無盡的故事和天地,等待我去發掘和經驗。

  我痛恨我們之間現在那種關係。

  她熾烈的眼神在我心中燃燒著,那是進入她心靈的通道和進口。

  在邦托烏上空飛行的噴氣船,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彩線,加進壯麗的市景裡,這人類最偉大的城市,內在是否和外表同樣美麗?

  夢女的倩影驅之不去。

  我感到心裡的盼望像林火的蔓延,渴望與夢女的再接觸。那不是審問者要從被審者處獲得可邀功的消息的渴求,而是想參與夢女心靈的美麗大地。

  我知道只要開放自己的心靈之門,她便可以走進來,讓我分離她的世界,也讓她分享我的世界,雖然在這冷酷功利、爾虞我詐的社會裡生活這麼多年後,我能貢獻給她的實在極為有限。

  無論人們怎樣欺騙自己,人類自出生後便注定生活在自己個別隔離的「島宇宙」內,但只要我向夢女開放自己,她便可以使兩個孤立的個體合而為一,她將成為我,我將成為她,這是否才是愛的真諦?愛的極致?

  人類追求愛情,最終的目標是否是這種形式的結合?生命由肉體的結合而來,那生命的峰顛是否應從心靈的結合而攀上去?

  門鈴響起。

  誰?

  我從搖椅站起來。

  門開處一名身長玉立,穿著酒店員工制服的女侍推著盛滿食物水果的餐車進來,在聯邦內水果都是在溫室內培植的,珍貴異常。

  女侍微笑道:「聖士!你的晚餐來了,是專使為你點的。」

  我心中一震,從昏睡中醒來一直想不起準慧,我感到解除魔咒般的輕鬆快意。

  肚皮響叫,該是進食的時候。

  我坐到餐桌前,暗忖不知道準慧在隔鄰的房間幹什麼?我睡時她有否過來看我?

  女侍為我戴上蓋在胸前的雪白餐巾,動作輕柔,然後拿起刀叉,為我切割碟上的牛扒,她的手雪白纖長。

  我愕然道:「讓我自己來吧!」

  女侍笑臉如花:「我是特別從元帥府調來伺候聖士的,假使我服待不周,會被嚴重處罰。」

  我抬起頭來,第一次定神打量她,俏臉輪廓精致分明皮膚細嫩,身材均勻纖長,雖未能如準慧那麼奪人心神,也是難得的美女,嘗聞元帥從各地徵召一批出眾的美女,來作對有功人員的賞賜,這傳聞看來不假,從此也可見元帥對「夢女事件」的重視。

  在我的打量下,她俏臉飛出一片紅霞,低聲道:「我叫思絲,在元帥府編號十八,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盡力使你滿意。」

  我心中一盪,轉瞬又為另一種情緒代替,是什麼力量使眼前女子變成可任人採摘的花朵?又是什麼力量剝奪了夢女的自由?可恨我正是這力量的其中一個幫兇。

  連自己也大吃一驚,為何以前我從不會有這種反叛的想法,只覺能為聯邦出力是無比光榮的事。

  是否夢女改變了我?

  思絲坐在我身側,將切成大小合度的肉塊送進我嘴裡,又為我斟了滿滿一杯葡萄酒,殷勤伺候。

  我不由自主凝神輕輕猜度了她,發現她的心神全放在我身上,充滿了仰慕和好奇,也感到她在奇怪我的沉默和完全不像她遇到的其他急色男人。

  晚餐完畢,思絲將刀碟收拾好堆在餐車上,為我倒了另一杯酒後,才推餐車走了。我拿起酒杯,重坐到落地玻璃窗前,俯瞰入夜後的邦托烏,輕搖著搖椅,拿著酒杯思潮起伏。

  門再打開,腳步聲響起,初時我以為是思絲,當來人直接走到我背後,我便知道那不是她。

  準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好點了嗎?」語氣減了早前的三分冰冷。

  我感到她對我的影響減退了很多,平靜地答:「看!外面多麼美麗!」

  她在我身旁的椅子坐下。

  我默然不語,也沒有看她。

  準慧嘆了一口氣:「你還恨我?」

  我搖搖頭,連我自己也不知這代表什麼?

  準慧沉默片晌,緩緩說:「你在夢女處查到了什麼?」

  我側頭望向她,剛好和她明亮的眼神相接,冷冷說:「這不是談公事的好時刻吧!」

  準慧呆一呆,首次發現我脫離她的控制,單傑再不是那苦苦哀求她留下的舊情人。

  她避開我的目光,望向窗外,胸口急速地起伏,情緒不由自主地波動,換了是平日,我一定會乘虛而入,猜度她心中的想法,但現在我卻要留下每一分心力,好在明天和夢女作第二次接觸。

  準慧很快回復冷靜。

  準慧指著遠方道:「城東是貧民窟,夢女宗教的傳播就是由那區域開始。」

  我順著她的指引極目遠眺,想像人們初遇夢女時的情景。

  準慧道:「自古至今,宗教都是由社會的底層開始,只有在不滿足的人裡,神才有市場。」

  這世界誰會滿足?準慧正因不滿足,才捨我而去,力圖攀上更高的社會位置,滿足的定義應是「不作他想」,但誰能辦到?

  我就像往日和她熱戀地溫柔地問:「慧!你滿足嗎?」

  不知是因為我的語調,還是因為我的問題,她忽地沉默下來。

  我說:「假設我不是聖士身份,你會坐在這裡和我談話嗎?」

  準慧銳利的目光迎向我:「為何要問這類使人不愉快的問題?」

  我冷冷地和她對視。

  我忽地覺得一向高高在上的她只是另一條可憐虫。

  我忍不住輕輕猜度了她一下,感到她心中充滿不安和驚異的情緒,我的從容自若大大超出她的計算,她再也不了解我。

  從囚室出來後,單傑獲得了再生,因為他知道畢生要找尋的夢在那裡。

  沉默再度佔據了我們的空間。

  準慧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仍恨我,但我並沒有忘記你,否則此刻你不會坐在我身旁。」

  我忍不住笑起來:「對不起,我並不能接受這說法,沒有人比我更勝任這工作,否則元帥和厲時豈會同意我這人選,我再不是七年前你離開我時的無名小子,而是有資格問鼎聖主寶座的聖士,我不但是心靈對流學的開山大師,還是心理學、醫學的權威,準小姐,這是你夢想不到的變化吧!」

  準慧呼吸急促,顯然被我毫不留情的說話激怒,她想不到作出退讓後,我仍不放過她。

  我抬頭望往天上,污染的空氣使我看不到任何星辰,若非上任聖主「太陽能之祖」達加西成功找出應用太陽能的方法,空氣的污染會更嚴重,可惜這超卓的人物已不知所蹤,一直不明所以的我,現在隱約想到他反叛聯邦國的理由,因為我變在這條危險的路上走著。

  準慧強作平靜的聲音:「傑!你變了。」

  我心中一震,她不喚我作單傑聖士而像往日相戀時那樣喚我,究竟想表明什麼?

  我轉過頭去,深深望入她明亮的眸子裡,緩而低沉地道:「在某一久遠的年代,在已被遺忘的日子裡,有位詩人曾這樣說:『我們永不停止搜索,最終的發現,將使我們回歸到起點處,並首次發現該地方的存在。』你聽過嗎?」

  準慧有點措手不及:「這聽來像啞謎多於像首詩,又像故弄玄虛的呻吟,誰肯費時間去作無謂的猜想。」

  我嘆道:「不!你錯了,他說的是自有人類文明以來,我們便不斷在身外找尋某一種夢寐以求的東西,這是永遠不會成功的,因為最珍貴的寶藏正是我們的心靈,那是起點,亦是終結。你能明白嗎?」

  我並不重視她的反應,忽然我發覺所有的事都是無足輕重的,包括名譽、地位、權力,以至和準慧的愛情,甚至乎生和死。

  我知道我的起點和終結,均在那囚室時,在那瘦弱身體包藏的偉大心靈內,那也是我剛獲得的宗教和信仰,我明白了!

  準慧站起來道:「夜了!晚安!」

  不用探測她的心靈,我也知道她想我出言挽留她。

  我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深深地望著她。

  準慧俏目蒙上迷茫的神色,並不了解我的行動!亦正是我種種大異於往日的行為,反使她產生新鮮感和重新燃起愛火,無論思想、氣度和自信,我都大大不同於當日她離開的單傑。

  我憐惜地望著這不惜一切往上爬的女子,她畢竟是我深愛的人。

  我將嘴唇湊上去,在她嬌艷欲滴的紅唇輕印一下,柔聲道:「晚安!」

  她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轉身盈盈去了,看著她動人的背影,我幾乎想改變主意喚她回來,但最終還是按下這衝動。

  準慧才出去,思絲走進來。

  我感到她心中的欣悅,思絲明顯地對我有很大的好感,可惜我需要的並不是肉體的接觸,而是心靈的對流和交融。

  思絲走進浴室內,為我作入浴前的準備工作,水聲嘩嘩響著,注進可供十人共浴的豪華浴池裡,但我想到的卻是為何我能有如此享受,其他邦托烏的平民卻要生活在惡劣擠迫的環境。

  唯一公平的是他們也擁有同樣的內心世界,夢女的存在正是喚醒他們沉睡了的心靈。

  思絲笑盈盈地站在浴室旁道:「聖士!讓我來伺候你入浴和按摩。」

  假若我拒絕她,她將因此受責。何況她是這樣地令人難以拒絕。

  浸在溫熱的水裡,我將所有的思慮排出腦外,享受水的洗禮,與夢女的接觸,使我得到煥然一新的生命。

  思絲換過將她青春豐滿的肉體表露無遺的三點式性感泳衣,仔細為我洗刷。

  我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思絲道:「二十歲了,聖士你也比我想像中年輕,我還以為所有聖士都是弓腰彎背的老人,你卻比運動家還強壯。」

  我心中一動,她這樣說可能是代表她曾伺候過其他聖士,禁不住問:「你遇過其他聖士嗎?」

  她停下手,輕聲道:「對不起,上面吩咐我們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曾與誰接觸…… 」

  我諒解地點頭,但我已通過窺探她的思想得到了答案。

  那是馬竭能聖主,而且憑她的記憶細胞內對聖主的鮮明圖案,推知那應是發生在最近的事,馬竭能有很大可能亦身在邦托烏內。

  我並不喜歡馬竭能,他的心靈內充滿了陰險和仇恨,這人為討好元帥,致力研究一種能把人變成威力龐大殺人機器的方法,名為「超級戰士」計劃,這使他成為最當紅得令的聖主,但據聞他耗資龐大的研究遇到難以解開的死結,元帥對他的不滿正在增長中。

  思絲嬌柔地道:「你很沉默,像時常在思索一些高深的問題。」

  我問:「你不想東西嗎?」

  她垂頭說:「思索會令人感到痛苦的。」

  沐浴後我躺在寬大的床上,讓她為我按摩,不一會我沉沉睡去,近天明時我醒過來,全身赤裸的思絲像頭可愛的小貓睡在我懷裡。我輕輕推開她,取起睡袍穿上,赤足踏著厚軟的地毯,來到落地窗前挺立,俯視眼下的人類文明。

  背後傳來穿衣聲,不一會那被我驚醒的女孩站到我面前,仰首望我。

  我溫和地問:「為什麼不多睡一會。」

  思絲不安:「你不喜歡我嗎?為什麼不要我?」

  我將豐滿的肉體摟個滿懷,沉聲道:「不!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可惜這不是適當的時候,也不是適當的情況。」

  思絲全身起了一陣顫抖:「聖士,我並不明白,但我真的希望能讓你快樂。」

  我摟著她來到床沿坐下:「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可是我明天將有很重要的事去做,趁天還不明時,好好睡一覺吧。」

  她的小嘴主動地湊過來,在我唇上狠狠的吻一下,低柔地道:「你是個很特別的人,也是個好人。」

  我將她按到床上,為她蓋好被褥,心神卻飛越到明天再會夢女的事上。

  囚室的門在我面前第二次打開。

  夢女毫無異樣地閉目安坐。

  我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夢女一動不動。

  我感到室外的準慧和辦公室內的厲時,都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我們,所以我不能讓他們覺察出我絲毫的真正意圖。

  我望向夢女,精神凝聚。

  平時需一段時間才能集中的力量,幾乎只在剎那間就凝聚起來。

  她在幫助我。

  意念才起,夢女的眼猛地睜開,而不是上次的緩緩張合。

  「轟!」

  一股潮水般的力量由她雙目湧入我的腦神經內,奇異的強烈痛楚在每一條神經蔓延,我整個知感世界旋轉起來,身體每一個細胞似欲爆炸。

  「呀!」

  我聽到自己的慘叫來自看不著摸不到的地方。

  「轟!」

  有若三顆威力強大的炸彈在腦內爆炸,然後是絕對的寂靜。

  接著我聽到「呼隆呼隆」的奇怪巨響。

  原來是自己的呼吸。

  然後再次感到自己的存在。

  完美的寧靜。

  我並不完全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卻模糊地感到夢女對我做了一些奇妙的事,使一些難以形容的異事發生在我身上。

  「單傑!單傑!」

  準慧通過傳聲器對我的呼叫逐漸擴大,聲音裡帶著焦灼和關切。

  她可能叫了我很久,直至現在我才聽到。

  我睜開眼來。

  夢女閉上了雙目,不知怎地,我感到她非常疲倦,臉容蒼白憔悴。

  「單傑!單傑!」   我伸手止住準慧對我的呼叫。

  力量在我體內澎湃,不但是體力,更明顯是精神力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夢女的聲音在我心靈中響起:「我終於找到一個能接受『真愛』的人,我的愛已全奉獻了給你,我很疲倦,我很疲倦……」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我的心靈回應道:「我不明白!」

  夢女再沒有回答,再沒有任何反應。

  我坐在厲時的辦公室裡,默默無言,我感到除了精神奕奕外,還像多了點什麼似的。

  閉路電視螢幕裡的她仍是那麼安詳。

  準慧站在我前面,眼中射出森冷的寒芒,定定罩著我。

  雖然看不見厲時,但仍感到坐在我背後的他,鷹隼般的銳目,正射在我背上。

  準慧嚴肅地道:「單傑聖士,我要求你將在囚室內的每個細節,一字不漏報告出來,這是至關重要的事,若有任何與事實不符,將是欺騙聯邦政府的罪名,後果嚴重。」

  室內的氣溫仍如常地適中合度,我卻感覺非常寒冷,只要一個不小心,即是萬劫不復的境地,情治局在排除異已上是惡名昭著的。

  厲時嘲弄的聲音:「單傑聖士,你似乎並不勝任你的工作。」

  我沉著氣猜度他們的思想。

  準慧的真心背叛了她外表的狠冷,裡面充滿惶惑不安,甚至包含對我的憂慮和關切。

  厲時的心靈冰冷殘酷,但至深處仍難掩一絲恐懼,對夢女的恐懼。

  剛猜度完畢,另一個意念竄上心頭,幾乎使我叫了起來,往日作出對別人的思想猜度時,總是非常吃力和模糊,從未試過像如今的輕鬆和深入,我明白了,夢女將一些奇異的力量,借我們精神交接時傳入我身體內,難怪我剛才的神經如此痛楚,那是一種改造的過程,我興奮得忘記回答,更不明白夢女為何要這樣對待我這陌生人?

  準慧不耐煩地道:「聖士……」

  我站起來,移到兩人中間處,這樣我可以同時看到他們,從容道:「你們的錯誤,在於不明白我在幹什麼。」

  準慧俏目一亮,靜待我進一步解釋,假設不用她犧牲目前所擁有的任何東西,她仍是對我大有情意的。

  厲時嘴邊掠過一絲冷笑,我感應到他心在想:看你這小子的「心靈對流」有什麼鬼門道?

  我說:「要了解夢女的宗教魅力,唯一的方法,就是以身試法,這是我兩次進入囚室所做的事。」

  厲時哂道:「希望你仍未變成她的信徒,我也曾審問過她,可是她連眼也懶得睜開來,你總算有點辦法。」

  準慧截入道:「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我以權威的語調問:「你們聽過『神遊』沒有?」

  厲時悶哼一聲,「當然聽過,那是小說家筆下虛撰的題材,說人類的精神可不受肉體的約束,瞬息間旅行到宇宙任何一個角落,聖士,是這樣嗎?」

  他表面上雖仍冷靜如冰石,我卻測出他心靈裡所掀起的滔天巨浪,在內心深處他是相信我這專家之言,我要好好利用這點。

  我冷笑道:「這並不是小說裡虛構的情節,而是你眼前的事實。」我的手指向螢幕上的夢女。

  兩人眼中同時射出森厲的神色。

  我不容他們有思索的餘暇,迫緊著道:「我第一次步入囚室,以心靈對流術和她建立心靈的聯繫時……」

  準慧打斷我說話:「且慢!首先我們希望你解釋一下,為何她會相信你?你顯而易見是聯邦政府派出的人。」

  事實連我自己也不知夢女為何會青睞於我,但當然不能這樣說,幸好他們還不懂心靈對流學。

  我故作從容,淡淡笑說:「這是頗難解釋的事,不幸我卻不能避而不答,在進入囚室前,我早感到夢女是擁有精神異力的人,所以擬好了一套策略,就是讓她的心靈感應到我也是她的同類人,同樣地認為精神比物質更重要,甚乎超越了聯邦政府,超越了世俗的一切,你們明白嗎?」

  厲沉聲道:「希望你不是真的這麼想,否則你會被送進她的鄰室去。」

  準慧道:「好了,假設她真的被你騙過,和你進行心靈對流,你又怎知她有神遊的異力?」

  厲時提點著:「說得清楚點,因為你每句話每個表情,都會呈上元帥的『治國小組』。」

  我攤手說:「那發生在第二次進入囚室時,我感到她將一股奇異的力量送進我的神經裡,剌激著我神經系統某一個部分,但在我能確定是哪一個部分時,準慧專使已在喚我,當時因為我正和她在心靈對流的狀態,所以清楚感到她對我起了懷疑的心,中斷了能量的輸送,假設我有多點時間就好了。」

  這番話半真半假,真的是她的確將一些奇異的能量送到我處,假的是我當時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夢女也沒有懷疑我。

  厲是愕然:「這樣說來反是專使犯了錯誤?」

  準慧俏臉一沉:「大將,最好在措辭上謹慎一點。」跟著望向我道:「那和神遊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已把剛才的劣勢扭轉過來,「很簡單,就是當她的精神力量刺激我中樞神經某處時,我感到整個精神似欲離體而去,據我多年的研究,那絕對是神遊初步階段的脫體現象。」

  準慧呆道:「假如她真擁有神遊的力量,豈非可任意四處闖,甚至可能來到這裡,聽我們說話。」

  我肯定地說:「你放心,我是心靈對流的專家,假設她的確神遊到這裡,我是可以感應到的,她的神遊似乎是另一種形式的精神旅行,而不是像鬼魂般可以隨意出沒。」

  厲時臉色變得有多難看便多難看,喃喃道:「假設她的而且確擁有神遊的力量,又能播種般令其他人也擁有這力量,那問題會比我和元帥所想像的更嚴重百倍。」

  我加重語氣:「是的!假設人人都是擁有神遊的力量時,人類將進入全新的紀元,舊有的社會秩序冰消瓦解,沒有人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

  厲時喝道:「不!我一定要阻止!」

  我冷然道:「除非我能和夢女再次心靈對流,否則我也想不出對付的方法。」

  厲時瞇著眼瞪視我,一字一字地道:「單傑聖士,我要你立即到夢女的追隨者中間去,利用你心靈對流的技術,查察夢女的影響有多深,他們是否擁有神遊的力量,然後回來向我作報告。」

  這聯邦政府的大人物,不待我回答,按下與外面秘書聯絡的對講機:「簡嚴進來!」

  我心中一凜,假若厲時是聯邦政府的利刃,簡嚴這間諜頭子便是那利刃的鋒尖,每次都是由他首先刺進敵對目標的體內,飽嘗對方的鮮血,想不到我也有機會得見這人人聞之喪膽的兇人。

  簡嚴身形高瘦但卻非常硬朗,若非他眼神陰森冰冷,可說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人,可是現在他英俊的面龐只會令人覺得邪氣妖異,三十來歲的年紀,卻有著四、五十歲的沉凝。

  他進來後,眼光只落在厲時身上,我和準慧像完全不存在那樣。到厲時介紹我們時,他淡淡地和我們握手,雖然他一句說話也沒有,但卻我確感到他對我們了如指掌。

  我猜度了他的心靈,發覺重門深鎖,顯示他並非像厲時那樣全沒防備,而且他本身肯定是個對心靈學有研究的專家,應付他我要倍加小心。

  厲時吩咐道:「簡嚴,由現在開始,你要在各方面協助單傑聖士,以助他完成任務。」

  簡嚴望向我的眼神精光一閃,以他毫無表情的語調回應:「大將可以放心,聖士若要我摘取天上的明月,我也可助完成夢想。」

  厲時轉向我道:「聖士,這是你畢生為聯邦出力最難得的機會,是好是壞全看你的了。」

              第三章   逃亡

  黃昏時分。

  夕陽在西邊的弧形地平線外只是一團暗紅,城市的燈火亮起來。

  坐在我身旁的簡嚴首次發言:“夢女的追隨者只在這時間聚集,聖士請你緊記我的指示,否則你要負起一切后果。”此人的語調像刀鋒般寒冷。

  我淡淡道:“我明白,但當我單獨行動時,非不得已你們千萬不要現身。”

  簡嚴臉無表情地道:“這個由我決定,而不是你。”

  我聳聳肩,作為對他的抗議,側頭從噴氣飛船的窗往下望去,邦托烏這人類最偉大的城市,此刻令人目眩心迷,以億計點點密集的芒光,排列成異麗的圖案,延伸往眼所能及的每一個地平極限。

  我們的飛船上下四周共有六艘載滿簡嚴轄下“精英團”百多名便裝戰士的飛船,以完整的隊形往城東飛去。

  船隊外的空間,空中巴士火虫般飛動,載著為維持以億計人口生計,工作得形神俱疲人們回到他們擁擠的住所。

  船隊開始往下俯沖。

  邦托烏最大的“和平廣場”已然在望,將廣場的天空封起來的巨形賀拱型透明天頂,是很容易從高空辨認的標記。

  船隊緩緩下降。

  簡嚴冰冷的聲音傳來:“記著!當我們降在廣場旁的停機坪后,你獨自一人進入廣場,像其他往廣場玩樂的人那樣,千萬不要東張西望,找尋我方人的行蹤,若遇緊急狀況,按下裝在你腰帶左處的示警器便成。”

  我有好氣沒好氣地道:“邦托烏每一個角落都在你們的嚴密控制下,會有什么危險。”

  簡嚴忽地沉默起來。

  我乘機猜度他。

  這次突擊的猜測,使我成功地從他門禁森嚴的心靈里,捕捉到我想要的東西。

  那是仇恨、不定和一幅圖象。

  圖像是個臉相庄嚴的、長發垂肩、臉容清瞿的老者,雖然這十二年聯邦政府將一切有關他的圖片和文字完全禁絕,但他的音容仍為大眾所熟悉,就是因他整個人類進入了太陽能的全新時代。

  他是十二年前因“聖廟事件”而失蹤的“太陽能之祖──達加西聖主。”

  由此亦可推知達加西仍然生存,甚至成為聯邦政府的頭號大敵。

  船隊通過張開的防污染護罩,降在停機坪上。

  簡嚴道:“你由停機坪的七號出口出去,可通往廣場的‘和平大道’,輸送帶在二十分鐘內把你送到目的的,一切要看你了。”

  我微微一笑,離開飛船,往七號出口走去。

  邦托烏是名副其實的人造森林,所謂“大道”只是建筑物與建筑物之間有空氣清新系統的密封巨大廊道,購物中心和娛樂設施,集中在這些“大道”的兩旁,以萬計的巨大廊道便這樣整個城市連接起來,在重要的交匯點,都有武裝特警駐守的檢查站,防止一切不利統治的事情。

  我擠進大道的電力輸送帶上,隨著人潮,讓時速十哩的輸送帶將我們送往廣場去,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使人迷失在人的浪潮里。

  每個人都是臉無表情,諷刺的是在邦托烏里,人的距離少無可少,但心靈的隔離卻是大無可大。文明是否走至盡頭?

  沒有人注意我的存在,沒有人注意他人的存在。在快要到達露天廣場時,几個人從一旁沖上輸送帶,站到我身旁,被擠開的黯然不語,像換去抗議的能力。

  那些人剛好將我夾中間。

  我感到不大對勁,但在緊擠著人的輸送帶上,除非跨出帶外,否則要移離這些人亦是頗困難的一回事。

  驀地在前面那穿深黑外套的人的背上,現出一個人的影像。

  我就象看著一個傳播影像的活動熒幕。

  我環視四周的人,他們都臉無表情,還太平間封擋別人的視線,使我成為一清楚地看到眼前影像的人。

  眼光回到前面那人的背上,終于認出那影像是誰。

  漢威博士。

  我的同窗兼好友。

  據厲時說,他在調查夢女時已神秘失蹤。

  漢威兩眼射出誠懇的神情,接著在他頭上的空間顯現了一行字。

  “老朋友!信任我,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整行字不斷在閃動。

  我不由佩服之極,只有這種方法,才可避過簡嚴裝在我身上的竊聽器,但他們為何能如此准確地掌握我的先遣?難道情治局中竟有內鬼?

  另一行字代替了先前的字閃動道:“設法撇掉情治局的人,到廣場區第十九號停機坪,我們將二十四小時布有人手在等待你。”

  影像消去。

  輸送帶往下滑去,變成一級級往下落的電動階梯。

  廣場的入口在望。

  那些為漢威傳訊的人若無其事在廣場入口處散掉,剩下我一個人擠進廣場。

  廣場天頂處的人造太陽,把擠滿以萬計人的空間照得明如白晝。

  我往廣場中心點的大噴水池走去。

  混進了廣場的人潮里。

  心內思潮起伏。

  剛才的短暫接觸,使我知道漢威加入了組織嚴密的反聯邦革命黨,但他們怎能如此精確地掌握我的先遣,漢威因夢女而失蹤,這時找上我,不問可知是想設法營救夢女,我是否可以絕對地信任他們?有沒有可能這是厲時試探我是否忠實的手法?我有點后悔剛才沒有猜測他們的誠意,可事情實在太實如其來。

  露天廣場是城東區近二千萬居民唯一的活動大空間,不過聽說政府為了應付增長的人口,計划將她划入建筑藍圖,拆毀以造更多的住屋。

  沒有人敢抗議,因為被列入黑名單是個無有止境的噩夢。

  廣場人山人海。

  婦孺的數目遠比壯年的男丁為多,不知這是否因政府大量征兵報役的后果,也沒人知道被征如的兵被派到哪里去,只有最高統治者才會曉得。

  準慧或者也是知情者之一。

  沒有人注意我的存在,也沒有留意他人的存在。

  在這擠得密不透風的大都會里,人的疏離反而更強烈。

  愈多人走在一起,人愈感到自己的迷失和孤獨。

  大水池嘩啦啦的噴水聲,傳入耳鼓。

  被射燈染得五光十色的水柱,直噴上天,再散洒下來,使人精神一振。

  一種奇怪的感覺忽地傳入我的神經。

  那像是一種無形的震波,從某一中心向外擴散。

  我放棄往大水池走去,轉而擠往戲劇院的方向。

  那是震波的來源地。

  在歌德劇院建筑物前連綿百級的長石階上,坐滿走累的人。

  其中一群人特別吸引我的注意力,不但因為他們沒有像其他人的互相交談,更重要的是我感到他們正是震波的來源。

  他們有各式各樣的人,學者、工人、專業技朮員,有些索性閉起眼睛,進行冥想。

  我知道找到目標。

  他們正是夢女的信徒。

  心中不由奇怪他們大模廝樣聚集到一塊兒,難道不怕聯邦政府對付他們嗎?

  一轉念,不禁釋然。

  表面上事事講求法律的政府實在沒法入他們任何罪名,誰能証明這群互不交談的人違反了“宗教法”?夢女也只是因沒有戶籍而被拘禁吧!

  想到這里不禁暗抹一把冷汗。

  只有我才有可信的資格來証明他們犯罪,因為我是來自聖廟的聖士,“心靈對流學”的權威。

  我成為了唯一可將他們繩之于法的人。

  可是我怎能這樣做?

  尤其在和夢女接觸之后。

  我的眼光在他們間巡游,很快停在其中一位女子身上。

  吸引我的地方不單只在顯示她職業是醫生的制服和她清麗的俏臉,更重要是我感覺到她是整個精神震波的核心點。

  凝聚精神,閉上眼睛。

  我的精神力利箭射向震波的中央去。

  就像跳進精神的海洋里,我接觸到各類型的情緒,我感到自己的力量無比強大,不一會像磁鐵把各種上浮游疏散的脆弱精神力量吸引到我處,形成新的中心。

  我全身一震,精神急速退出。

  他們也同時一震,茫然張開眼睛。

  那美麗的女醫生般瞪大美目向我望來。

  我垂下頭,掩飾臉上隱藏不住的震驚。令我駭然的是自己的精神力量,假設以往我的精神力量像個手電筒的光芒,現在已變成一盞強烈的太陽能射燈。

  這是夢女賦予我的力量。

  今早在囚室內,她半某一種奇異的能量送進我體內,使我可以比以往從容百倍地窺視別人的心靈,但直至此刻,我從與她的信徒的精神接觸處,才知道自己竟然超越了“心靈對流”的層面,進而可以形成一個精神的磁場,下一步還可以做什么呢?

  我不敢嘗試下去,深恐自己控制不了。

  我再抬頭向他們望去。

  他們全瞪大眼睛,渴望地四處探視。

  他們在找尋夢女。

  那美麗的女醫生卻消失不見。

  我剛想退走。

  身后一把溫婉的女聲道:“你是誰?我知道剛才的事是你干的?”

  我轉頭一看,那女醫生正瞪大杏目看我,不眨一下。

  我是不能將心里的話向她傾訴的,因為我身上被簡嚴裝上精密的傳音系統,我也不可以用心靈和她對話,簡嚴可輕而易舉從表面的現象判斷出我擁有夢女的能力,那亦是我完蛋的時候來到的一刻。

  我淡淡道:“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誰!”轉身便走。

  機會來了。

  我將夢女被囚的訊息,在轉身的剎那送進她的腦神去,同時告訴她,我將會設法將夢女營救出來,請他們安心。

  是的!

  這世界將沒有任何一種力量阻止我營救夢女,即使要賠上性命。

  我已深深地愛上了她,再也不能自拔。

  直到深夜,我才回到酒店。

  簡嚴傳達了厲時要我明天一早向他匯報命令后,臉無表情離開。

  剛才我几乎走遍整個廣場,找到几批夢女的信徒,不過我再不敢接觸他們的心靈,夢女在他們間撒了種了,正開始發芽成長,雖然離真正解放心靈的境地尚遠,但已是邁步向前,發那一日來臨時,新的人類和新的文明將會出現,那將絕對會是一個與現今物質文明有別的時代。

  思絲小心地像昨晚那樣伺候我沐浴,乖巧地沒有多言。

  她知道我在思索。

  我的身體很疲倦,精神的力量卻在澎湃。

  沐浴后是晚餐,餐后思絲推著餐車離開。

  門鈴響起。

  門開,原來是隔鄰的準慧。

  她動人的身體裹在睡袍里,散發著泡浴的香氣,烏黑的秀發還閃亮水光。

  美麗得使我不敢迫視。

  換了往日,我定會傾到在她驚人的美態下,但在接觸了夢女兩次后的今夜,我只覺得哀傷。

  愛情是人為的虛假和短暫的物事,只有心靈的渾融才具永恆之美。

  準慧進來,俏皮地道:“今天玩得開心嗎?”

  我答非所問:“你怕孤獨嗎?”

  準慧毫無防備地呆了一呆,沉默起來,空氣是有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我深沉地道:“我知你身邊有很多人,他們怕你、恨你、奉承你,甚至追求你,但你感到孤獨嗎?”

  準慧走上來拉起我的手,就像往日熱戀時一樣嬌態。

  準慧將艷麗的俏臉湊上來道:“朋友!你怎么呢,我感到你內心的悲哀,記著!我們手上有很重要的事要辦,辦好后,你和我便可以進入聯邦政府的核心階層,那時我們或者又可以像七年前那樣一起生活。”

  她說的是我在遇到夢女前夢寐以求的甜言蜜語,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

  我嘆一口氣,深深望進她的眼里。

  多么想能像夢女引領我進入美夢那樣地開導她,但我卻強忍這沖動,因為我不知道會感起什么反應,一個不好!不但救不了夢女,連我也會賠進去。

  我多么想告訴她人類真正的希望和目標,并不是名位權力,而是內心的世界。

  人們喝酒、吃藥,也只是為了脫離現實的枷鎖。可是那顯然不是最適當的方法,物質文明從一開始便下次上錯路,只帶來支離破碎的生活方式,原始人圍繞篝火狂舞達旦時,他們得到的,遠比所謂文明人在任何情形下和到的更多。

  準慧完全不知道我腦里轉動的念頭,還以為我因她的說話感動得不能言語,自顧自地道:“你有沒有對付夢女的方法,說出來看看行不行得通,明天我們還要應付厲時那老狐狸。”

  她念念不忘的只是如何向上爬,使我感到強烈的煩厭。我從她纖手脫身出來,走到玻璃窗前。她跟上來,從背后摟抱我的腰,丰滿的玉體緊巾我,柔聲問:“杰!你不再愛我嗎?”

  我和她的身體一點隔離也沒有,但我卻清楚知道這兩顆心的距離,足有十萬八千里的遙遠。

  每一個人也只有孤獨隔離的島宇宙。

  準慧輕咬我的耳珠,媚聲道:“老情人!讓我們造愛吧!”

  我抓著她的手,拉開,轉身將她擁入懷里。

  她的紅唇迎上來,以丰潤甜美封上我的干焦枯燥。

  地轉天旋。

  人類苦苦經營,只是追求這瞬眼間煙消云散,了無痕跡的生命火花。

  夢女的道路究竟會引領我們到達哪里去?是否能超脫肉身囚籠,翱翔于無形的精神天地?又或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于廣闊無邊的宇宙里?

  當我離開她灼熱的艷唇時,發覺自己正緊緊將她壓在落地玻璃窗上,外面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都會夜景。

  準慧扭動、喘息。

  我猜測我她,感應到她內心在渴望和激情的急流底下,蘊藏著沒完沒了的空虛和孤寂。

  我明白她想重投我懷抱的原因。

  愛情只是屬于真誠的年青時代,人長大后計較的只是利害得失,她并不能從離開我后的世界找到沒有戒心的愛情,這使她在成功之余,念念不忘和我曾經的真誠熱愛。

  最終她也會失望。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孤獨隔離的島世界。

  孤獨地享受快樂,孤獨地悲泣。

  只能通過欺騙自己,才能忘記孤單。

  我心中一陣激動,問:“慧!我們可否拋下一切公務,好好享受一下生命?”

  準慧渾身一震,身子僵硬起來,不能置信地道:“你發瘋了嗎?看看外面的環境,密封的城市,還能到那里去?只有生活在金字塔最頂層的人,才能擁有享受生命的特權,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城市外是污染和經過核戰的廢墟,唯有將其他人踩在腳下,才是獨一無二的真理,你難道還不明白?”

  遠方燈火通明的金字塔高聳云際,像在嘲弄我的無知。

  我嘆氣:“快樂并不能在心以外的其他地方找到。”

  準慧捧著我的臉,憐惜地道:“杰!你變了很多,變得更難以捉摸,但也更有威嚴和魅力,我甚至感到你智慧的力量,雖然有點多愁善感,但我仍然喜歡現在的你,否則也不會經過昨晚你那樣待我后,今晚仍來找你,在聯邦政府的女官里,我是以高傲著名的。”

  接著香吻雨點般落到我臉上。

  一切是如此地熟悉,就若七年熱戀時一樣。

  我知道準慧每一個敏感點,她也同樣地知道我的喜好和節奏。

  那晚我倆水乳交融般瘋狂造愛。

  對我來說,這就是死囚被行刑的最后晚餐。

  因為明天我準備營救夢女。

  無論成功與否,我的命運都是死亡。

  救出夢女的機會只比零多一點點。

  可是我必須這樣做。

  夢女將她的愛以最妙想天開的形式,又是那么實在的奉獻給我。

  我必須以相等的形式回報。

  那就是我的生命。

  是夜我和準慧在心理和生理上緊密結合起來,遺憾的我們仍是各自享受自己的歡愉。

  事后我感到無比的孤獨。

  厲時坐在他的辦公桌后,瞇著眼看我:“聖士,你已觀察過夢女的信徒,現在的情況怎樣?”

  我望向準慧。

  她回復冷傲的神態,讓人一點看不出昨夜婉轉逢迎的熱情遺痕。

  我嚴肅地道:“情況非常嚴重,夢女的宗教種子撒了出去,假若在短期沒有方法禁止,神游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看一場歌劇那么簡單的事,聯邦政府亦會完蛋。”

  一把深沉溫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聖士!那究竟有什么解決的方法?”

  我嚇了跳,轉頭望去。

  身后空無一人。

  我回過頭來,厲時和準慧神色不變,似乎早知是什么一回事。

  準慧輕輕道:“是元帥通過傳真系統和你直接對話。”

  我感覺喉嚨有點干燥,站起來敬禮:“元帥萬安!”

  元帥柔和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室:“聖士請坐!”

  我的心臟不由跳動起來。

  這個掌握整個聯邦大權的人物,正細看我的一舉一動,聆聽我的一言一語。

  厲提醒我:“元帥在期待你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氣,答道:“我曾經接觸過夢女兩次,又曾實地觀察過夢女的信徒,歸納出只有兩個方法可以解決這件事。”

  他們都是默默聽著。

  “第一個是將所有人抓起來,由我指証他們的罪行,這個方法并不是行不通,因為夢女信徒的數目仍是有限。”

  元帥的聲音這次由前方傳來:“這并不是個好方法,你單杰聖士說的話雖可作法庭指控的証據,但那始終是看不見摸不到的精神狀況,會使滋事者造謠政府在以莫須有的罪名排除異已使人心惶惶,大不利于統治。”

  這正是我希望的答案,若他不說,會由我提醒他,特別是革命黨的出現,更使元帥大有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我胸有成竹地道:“第二個方法也是將他們全抓起來,便卻不是將他們推上法庭加以指控,而是改造他們。”

  厲時和準慧愕然大叫:“改造?”

  元帥道:“聖士請加以說明。”

  我淡淡地說:“心理是離不開生理的,例如奇異的第六感覺,但可能與腦神經某一部分有關,經過我多年來的研究,心靈傳感的能力,和人類兩眼間俗稱第三只眼的 ‘松果腺’有密切關系。當我和夢女的信徒接觸時,發覺他們正依循某一步驟,將精神力試圖凝注在一些神經纖維中心點,那便像運動員鍛煉肌肉,他們鍛煉的卻是神經的‘肌肉’。”

  元帥問:“這個說法很有趣,你找到他們能‘神游’的‘精神肌肉’沒有。”   我答:“找不到,因為他們仍在非常初步的階段,唯一能令我找到那秘密的人,就是夢女本人。”

  厲時插嘴:“假設能找到那秘密的神經點,我們可以干些什么?”

  我從容地道:“只要找到那大腦內秘密處所,我有把握通過醫學和技朮,破壞他們那部分的神經組織,夢女創造的‘宗教’,亦將因此煙消瓦解,不留痕跡。”

  厲時呆了一呆,仔細玩味我說的話。

  準慧眼中射出欣悅的神色,大有我不負她所望的感動。

  元帥也沉默片刻,才問:“但昨天你曾說過夢女在懷疑你和提防你,恐怕你很難再和她建立那種心靈聯結的關系,在那種情況下,你是否仍能查探出夢女神游的秘密?”

  我心中大是凜然。

  元帥的精明出乎我意料之外,一下子把握了全部形勢,我定要更小心行事。

  我答道:“除非能制造一種形勢,又或我干點什么,使她再次信任我,不但和我建立心靈的聯系,還像對她的信徒那樣指導我有關神游的一切,否則我的提議無法進行。”

  元帥沉默下去。

  厲時和準慧的眼光同時集中到我身上。

  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我的心抖動起來,表面卻裝作毫不在意,更不敢猜測厲時和準慧的想法,怕引起他們的警覺。

  元帥轉問厲時:“大將!你是對付顛覆的專家,有什么意見?”

  厲時沉吟片晌,瞇著的眼一瞪下射出兩道精芒,落在我臉上。

  我坦然和他對視。

  厲時道:“聖士,假設我沒有誤解你的想法,你是想以反間諜的身分,混是夢女的宗教團體里去,是嗎?”

  我攤開手道:“我自己也不大清楚,我是個科學家,一切都講邏輯,而這結論是邏輯過程的最后思考結論,至于怎樣進行,我卻沒有確實的方法。”

  準慧截入道:“但我們不能就這樣放了她,那會是非常危險的一回事。”

  厲時搖搖頭,呼出一口氣:“在情治局來說,沒有事不可以做到,除非是關乎神游這類虛無縹緲的事。”

  他的頭轉向我:“假設我讓你救了她,而你則詐作逃避我們,將她帶到一個與外人隔離的秘密地方,那是否可以取得她的信任?”

  元帥的聲音通過佳音器響起:“既然夢女能與聖士建立心靈的聯系,是否亦可從而探知你的真正心意?”

  我肯定地答:“這個倒不是問題,心靈對流只是一種交通的方式,是可選擇的,只有我開放自己某一些感覺和想法,她才可知道。”

  厲時道:“現在還剩下最關鍵性的一個問題。”

  我壓下心中的狂喜。

  厲時將要說什么,我早已知道,并預備好答案。

  厲時嘆了一口氣:“只要是個智力正常的人,當知道單聖士的力量,是絕對沒可能從我們手上將夢女救出去,假設他能做到,那便是明眼人可以一眼看出的陰謀假局,絕騙不了夢女,這計划是行不通的。”

  我故作思索地想了一會,道:“我不知道你們有否和夢女作智力測驗,但在兩次接觸后,我卻有個看法,就是夢女雖然有超人的心靈能力,但智力卻停留在小孩子的階段,否則當我第一次接觸她時,她絕不會毫無保留地和我交流。”

  元帥的聲音響起﹔“這不無道理,只有孩童才不防范別人,但若孩童恨上一個人,那也是毫無保留的憎恨。”

  我以退為進地說:“看來這方法不大行得通。”

  厲時道:“我們沒有其他方法了,這試之無害聽提議,元帥尊意如何?”

  元帥決斷地道:“一于照辦,細節則由情治局安排,演一場明知是假也迫真異常的好戲,聖士!只要你辦好這件事,我會向‘治國小組’推荐你繼承下任聖主職位。 ”

  我連忙起立道謝。

  心中同時想到今屆聖主“機械人之父”馬竭能的“超級戰士”計划,肯定走進了死胡同式的敗局里,其權位岌岌可危。

  準慧的美目閃著亮光。

  我忍不住猜測了她一下,發覺此刻的她確是全心全意向著我,但對不起,很快她會發覺我并不能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她。

  今次拋棄她的將是我。

  我再次進入囚室。

  夢女的眸子同時張開,向我望來。

  這次輕而易舉地,我們建立了心靈相通的聯系。

  她立時知悉我的想法,明亮的眼睛閃亮愉悅的神采。

  我拉起她的手,纖弱柔軟。我雖是第三次見她,卻像已和她熱戀了千百世。

  我故作緊張地道:“我迷倒了監視我們的人。來!穿起這套軍服,讓我帶你出去,我有特別通行証,絕不會受人懷疑。”這些話,當然只是說給準慧他們聽,夢女已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她搖搖頭,并不站起來。

  我急叫:“難道你不信任我嗎?我是冒生命危險來救你的。”這兩句倒是肺腑之言。

  她仍是搖頭,眼里射出悲哀的神色。我聽到在心靈內道:“這是沒有用的,我已將我一半的力量給予你,使你可代替我領導外面的人,讓我在這里死去吧!”

  我狂叫起來:“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能力。”

  用力一拉。

  她向我扑過來,跌進我的懷里。

  我擁著她往外走去。

  隔鄰監聽室倒下了兩個暈倒的軍人,這是厲時的安排,他們是真正的暈過去,因為我指出夢女有察看他們精神狀態的能力。

  我為夢女穿上軍服,戴上軍帽。

  她默默無語,眼里的悲哀神色更濃,同時又藏有對我無盡的深情。

  蒼白的臉龐,絕美的孤清。

  我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兩個軍衛,迎面而來。

  這當然是厲時安排的其中環節,我給他們檢看通行証,循著厲時早先的指引,費了三十分鐘才抵達最近的一個停機坪。

  那里泊了七輛雙體噴氣飛行車和一架“靈巧型”的戰機,只有几名軍衛在站崗。依照和厲時的約定,我應該登上其中一輛雙體噴氣車。

  我的心靈延伸出去,猜測了几名軍衛的思想,立時心中狂喜。

  他們只接到不阻攔我的命令,但并不知道我應登上那一架噴氣車,又或是戰機。我望向夢女。

  她的目光深遠安寧,像是對將來下了某些決定。

  我緩步往指定的那架噴氣車走去。

  夢女跟隨在我身后。

  來到噴氣車前,我們停下來。

  “嘎!”

  隔鄰“靈巧型”戰機的門張開來,一名聯邦軍“戰士級”的人員,步下機門。   我向他叫道:“朋友!你戰機的啟動密碼是什么?”

  那戰士愕然望向我。

  戰士眼中射出懷疑的神色,眼光掃視了我們兩遍,才從我們身邊走過。

  當戰士進入金字塔內時,我的心妨不住卜卜跳起來。

  我望向夢女,她也望向我。

  勇氣涌上來。

  我一把拖起她的手,急步往戰機走去,拉開機門,自己先爬上去,才把夢女拉上來。  

  站崗的軍衛一點懷疑也沒有。

  我伸出手,在控制戰機的中樞電腦指揮板按動密碼。

  就在剛才我詢問那戰士時,我的心靈從戰士的腦里探測到浮升出來的密碼。  

 “靈巧型”戰機升離地面,“呀”一聲沖破空氣,射進廣闊的空間里。

  就像鳥兒脫離囚籠。

  我擔心的攻擊并沒有出現,可以想像措手不及下,厲時來不及作出反應。

  夢女安詳地看著戰機外的世界。

  邦托烏雄霸大地的森林,無限地在下面延伸。

  文明只是個做不賽馬的噩夢。

  戰機的速度提升至極限,往城東飛去。

  我的心靈延伸過去,和夢女的緊緊結合在一起。

  “我將把你送回你的人中間去,希望他們好好保護你,珍惜你。”

  她在我心靈內里答道:“那你又怎樣?”

  我在她心靈里答道:“我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脫離了他們的魔爪。”

  她深沉一嘆:“沒有用的,他們一定可以找到我們,在抓到我的第一天,情治局的人在我體內植入感應追蹤器,城市里并沒有能躲避他們的地方。”

  我罵出口:“這老狐狸!”

  怪不得厲時如此放任我,因為他根本不擔心夢女能飛到哪里去。

  心中說不出的沮喪。

  在強權下,個人的力量是那樣地微不足道,失敗的挫折感頓生。

  由一開始我已知道自己在玩燈蛾扑火的死亡游戲,可是只要有一分力在,便要為她盡一分力。

  她的心靈在愛撫我的心靈。

  夢女再嘆一口氣,在我心靈內道:“我要回家。”

  我愕然叫了出來:“回家?”

  “是的,我要回家。”她的眼光移向邦托烏在遠方的極限。

  我驚異得忘了以心靈和她對話,錯愕道:“城市外只是核戰后充滿輻射、化學細菌和毒氣的廢墟,你的家怎會在那里?”

  “我就是在廢長大的新人類,是在最惡劣環境里生出來的人類,我的族人都死了,剩下我一個人,于是我由廢墟來到這密封的城市,將我們新人類世代與劣境掙扎的能力宇宙的愛,傳播給你們,全他們生活在崇尚物質的文明太久,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只有你是例外,所以我愿將自己的能力和愛,完全奉獻給你。”

  我呆了起來。心浪滔天掀起。邦托烏外究竟是什么樣的世界,竟能孕育出像夢女般美麗的人類?我一扭胎盤。戰機急速繞彎,往遙遠的邊際飛去。下面的城市潮水般倒退。她和我的心靈緊鎖在一起。渾融為一。”單傑!你在幹什麼?”

  厲時的聲音通過傳訊設備響起,他也算有驚人的忍耐力,直到這刻真正肯定我叛變他,才出言責問。

  我一腳踢出,傳音設備爆起火花,一輪劈劈啪啪的閃光,轉作沉寂。

  我一無所懼。

  到了些刻,上天已不欠我分毫。

  我感受著夢女無邊的熱愛。

  內存的宇宙不斷擴闊,人類日常內外的天地比起來是那么地沉悶和狹窄。

  生命從來也不擁有什么,又能失去什么?

  邦托烏的邊界出現在前面。

  驀然強光電閃。

  我駭然回頭望去。

  一艘超巨型的聯幫軍“無敵型”竄戰爭堡壘正由后上方緩緩降下,她的底部射出一道強光,將我們籠罩在內。

  戰機的動力完全失去。

  我甚至連指頭也動不了。

  當我想到已逮捕時,知覺亦同時失去。

  再醒來時。

  沒有了戰機,沒有了夢女。

  我躺在一張手朮床上,一道柔和光線由室頂射下,照在我臉上。

  四周靜消無人。

  腳步聲來。

  一個人來到我身旁,柔聲說:“單傑聖士,你好!”

  我想掙扎起來,發覺全身痲痺,怎樣也動不了。

  那人將頭俯到我正上方,讓我能看到他,可是他剛好擋著上面射來的光源,背光的情況下只能看到一團黑影。

  那人的聲音卻是頂熟悉。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尊貴的聖士。”

  我驀地省起他是誰,叫道:“馬竭能聖主。”

  那人笑道:“你終于認出我來,我知吧?我真的非常感激你,沒有你我的‘超級戰士’計划可能永遠沒有成功的希望。”

  我叫道:“你想干什么?”

  馬竭能平靜地道:“我并不想干什么,只是要把你改造成超級戰士,你是我第一百八十三個試驗品,先前試驗品全因抵受不住改造的過程而死掉,但你是個不同的,因為一般人的精神能只在三十至三十七度間,而你卻是五百八十六度,所以假若你也死了,我只好放棄這偉大的計划。”

  我喘著氣:“盡管我成了超級戰士,也不會與你們合作的。”

  馬竭能搖頭嘆道:“你身為聖士,思想竟會如此幼稚,在改造的過程里,我將會以我發明的最先進方法,把你現有的記憶細胞完全移去,換入新的一組,你將會變成另一個身份,一個完全百分百忠于元帥的戰士,你將是個忠心的殺人機器。”

  我狂叫道:“不!你們沒有權這么做,夢女在哪里?”

  “呀……”

  強烈的電流由四肢傳入體內。

  在抵受不住下,我暈過去。

  模糊間很多事發生在我身上,然后是一片空白。

  絕對的空白。

  

 第四章   戰士誕生

  再次醒過來。

  意識進入我的思域內。

  我是聯邦國第十三軍團的戰士方戰。

  聯邦軍本來只有十二個集成軍團,絕沒有第十三個,但卻沒有人知道怎樣去形容我們這批從十二軍團精選出來加以最嚴格訓練的“特種戰士”,所以我們才被稱為事實上不存在的第十三軍團,而第十三軍團的每一個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平時我們以普通身份安插在各大軍團里,負起監察的任務。

  只有元帥才能指揮我們。

  最初被挑選參與“特種戰士”計劃的共有三千人,但經過三個月的篩選后,只剩下四百四十五人,接著進入“不能退出”的訓練階段,那是通過醫藥、生理、心理和體能改變的過程。

  只有三十六人成功通過,其他的都死了。而在這三十六人里,我是唯一被挑選參與尊貴聖主馬竭能的“超級戰士”計劃的人。

  一把柔和的聲音說:“你醒來了……單。”

  我愕然道:“單?我是方戰。”

  馬竭能聖主臉上掠過驚恐的神色,乾咳一聲說:“對不起,我一時糊塗,方戰你已成功通過第一至四十八個‘超級戰士’改造步驟,現在到達最後一個階段,就是將強達二千三百瓦特的‘太陽強化能’注進你的神經,使你真正成為聯邦史上第一個超級戰士。來!現在將整個人完全放鬆。我聞言閉上眼睛,幾乎是同一時間我進入‘深切醒覺式’的半睡眠狀態,那是半睡半醒的狀態,只有像我這種級數的戰士,才能隨意控制自己的神經。四肢一熱。一股強烈的熱能,由頭頂直沖而下,然后蔓延每一道神經的末稍,再倒流而回,以高速反撞入大腦的神經里。全身的肌肉收縮又放松。心臟狂跳。全身血液急竄。眼前幻像紛呈,我看到無數奇異的景象,遙遠的城市,荒棄的廢墟和一張蒼白清秀的女臉,似是非常熟悉,又是那樣地陌生。究竟是誰!”轟!轟!轟!”

  連續十多下天崩地裂的爆炸在神經的世界內發生。

  全身顫震,冷汗從毛孔流出。

  我以無上的意志和精神力量,抵受著旁人早死了千百次的“神經劇變”。

  巨大的太陽熱能正徹底改造我的體質。

  溫度不斷上升。

  就像太陽從體內升起來。

  “咧喇!”

  一道電光劈過我的視膜神經。

  我終於失去意識。

  “方戰!方戰!”

  我猛地睜開眼睛,接觸到馬竭能興奮的眼神。

  馬竭能全身一陣抖震,仰天狂笑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製造出超級戰士,單傑,你是我的超級戰士,我成功了。”

  我嚴肅地說:“元帥萬安!聯邦國永垂不朽。”

  馬竭能叫道:“是的!元帥聯邦國永垂不朽。”

  我冷冷地道:“聖主!剛才你又喚錯,我是方戰,第十三軍的唯一超級戰士。 ”

  馬竭能臉上再掠過我不能理解的恐懼,囁嚅道:“是的是的,你是方戰,不是 ……嘿!……不是……我太樂極忘形。”

  我悶哼一聲,眼光掃向實驗室大大小小百多個儀器,在三秒的高速閱看里,我將每一個讀數牢記在腦里,以億萬計的分析細胞立時將收入神經內的資料加以歸納和剖析,在十分一秒的時間內,我已知道自己到達了什么境地。

  那是一種非常美妙的感覺,完全把握到自己的大腦是如何運作。

   馬竭能隨著我的目光,落到其中一個儀器上,叫道:“真令人難以置信,你的體能由三百六十點升至一千二百點,比普通的平均值一百點高出十多倍,現在你是名副其實的超人。”

  我指著其中一個儀表說:“這些不斷轉變的色條代表什麼?”

  馬竭能解釋:“這代表你體內細胞的生長能力,假設你現在有一條手臂斷了,三天內你可長出另一條新的手臂來。”

  我滿意地笑道:“可以放開我了嗎?”

  馬竭能一愕:“我差點忘記!”

  他待要把鎖我在實驗床上的鋼箍鬆開,忽又停下。

  我立時警覺,超級戰士是永遠不會鬆懈他的戒備。

  馬竭能盯著我,緩緩道:“方戰,為何你不試試自己可否掙脫?”

  我黯然不回答,能量隨中樞神經的指揮,伸展至每一寸的肌肉去。

  肌肉接緊。

  血管收窄。

  爆炸性的能量在醞釀。

  “喇喇喇!”

  緊鎖手足和腰頸的鋼環發出刺耳的響叫,原本青白的鋼質因輸入的的能量逐漸變為暗紅色。

  “啪啪啪……”

  所有鋼環中分而斷。

  馬竭能目瞪口呆,不能言語。

  我輕輕一彈,卓立實驗室的正中處。

  室內傳聲器響起:“方戰戰士,請到起飛坪,‘毀滅號’在等待。”

  “毀滅號”是聯邦國第一百五十七代“靈巧型”戰機,自從七百年前反核武設備出現后,戰爭藝朮進入了全面革新的時代,尤其因威力無匹的激光的發明,所有戰車和戰機均向“纖、靈、巧、速”發展,龐然巨物式的戰機戰車只能成為更易擊中的目標。

  在遠古的年代時,戰士只是沒有殺傷力的可憐虫,遇到戰機或被稱作“坦克” 的古戰車時,只能任由宰割,他們的配備也簡陋得令人發笑。

  在這光榮的聯邦時代,最具威力的武器就是個配備精良的戰士,他能以激光刀割破合成金屬,以激光盾抵擋激光,以彈跳器躍上最高的樓頂,以飛行器作高速飛行,借能源帶吸取能量衛星的太陽能。

  我望向聖主馬竭能,這代表智慧端峰的人物,心里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我知道自己只是在這“超級戰士”的計劃裡才首次遇到這科學巨匠,但為何我總有種認識他很久的感覺,而且那種感覺并不是良性,我甚至有點恨他。

  馬竭能在我注視下,兩只手不住擺動,像要找個藏放的地方而不得,頗為不安。

  當我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時,奇異的事發生了。

  一切清晰起來。

  我看到他露在衣服外每一寸肌膚,每個毛孔的狀況,聽到他加速的心跳,抖動的脈博,甚至感應到他體內流過神經的電能,各大腺體的分泌狀況。

  為什麼會這樣?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我這戰士的注視下為何顯出心虛的狀態?我畢竟只是他一件成功的試驗品。

  馬竭能囁嚅著:“元帥要見你!”

  一股熱血直沖上腦。

  這世上再沒有比為元帥和聯邦政府效力更有意義。

  元帥賦予我們生活和尊嚴、和平與安定,盡管有些不成氣候的叛黨,但地球從沒有像今天那樣有秩序和規律。

  現在這偉人要見我。

  我叫道:“元帥萬安!”

  往大門走去。

  巨大的合成金屬門中分而開。

  我步出門外。

  最可怕的超級戰士,終於由手術室踏入這光榮的戰爭世紀裡。

  半小時後,我由邦托烏西郊的偏僻實驗場飛到代表聯邦國權力核心的“金字塔 ”上。

  “毀滅號”內的傳訊器響起:“‘毀滅號’注意,請由一號飛行道進入‘元帥宮’。”

  駕駛板上的屏幕不斷掃描的圓圈和各種幾何圖形,顯示戰機上的電腦正和金字塔的控制中心內的終端電腦接合在一起,進行降落的程序。

  一個紅點在屏幕中心閃旁,逐漸擴大,變成一個不住作立體變動的紅環。

  我按下“自動降落”的系統。

  戰機定在半空,緩緩地往金字塔的頂尖降下去。

  元帥宮就在金字塔的頂尖處。

  塔尖像怪獸的口張開來,吞噬戰機。

  我落進一個廣闊的空間。

  一條通道斜斜往下伸進。

  我發動戰機,飛進廊道里。

  賀形鋼門一道一道在眼前旋開,像一朵朵盛開的鮮花,毀滅號在我控制下不斷深進。

  眼前豁然開朗。

  坪上泊上近十架靈巧型戰機,機身上的樗顯示他們屬于聯邦軍內最精銳的元帥 “近衛兵團”,直接由元帥指揮。

  毀滅號降落在閃亮的紅圈里。

  一名大漢走了過來,戴著遮陽鏡,唇上蓄滿短硬的胡子,臉骨強橫,在一身軍服里,更顯出典型硬漢的風範。

  那人迎著我伸手道:“方戰戰士,歡迎你來,我是近衛兵團的總指揮白飛少將。”

  我握實他遞來的手。

  白飛眼神一閃。

  我感到他握我的手加強了力道。

  我微笑道:“少將你好!”

  白飛臉色一變。

  我知道只要再用力,保証他的指骨會有些破裂。

  白飛少將悶哼道:“馬竭能的‘超級戰士’果是名不虛傳。”

  我的手略加點力道,豆大的汗珠立時從他額角冒出皮膚外,這倒是名硬漢,直到這時仍未肯求饒。

  我冷冷望進他的眼里,同時以我的超感覺掃描他身體的狀況,猜估他忍受痛苦的意志極根,假設我要向他迫供,怎樣才能找到可徹底使他意志崩潰的致命點。

  對於我來說,每一個人都被當作假想敵,當然,除了元帥外。

  我只聽命於他一個人。

  白飛道﹔“你不是那麼認真吧?”

  他接近求饒的階段。

  我冷然說:“除了你外,還有誰知道我‘超級戰士’的身份?”

  白飛臉色由紅轉白,急回答:“近衛兵團里只有我知道這秘密,元帥已密令我掩護你的身份。我微微一笑,放開他的手。白飛臉容一鬆:隨我來吧!”

  升降機將我們送上“元帥宮”的入口,沿途看不見任何守衛,但我卻感應到共有四十個監視我們一舉一動的隱蔽觀察哨崗,元帥宮是金字塔保安最嚴密的地方。合成金屬門中分而開。

  門內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世界。

  一個可容以萬計人數的大堂,出現在眼前,大堂底邊是個正方形,但枯部卻是三角形,頂端離地足有三百尺的驚人高度。

  三角形大堂的四壁是四幅巨大無匹的大屏幕,這時屏幕顯映著一片廣闊無匹的大草原,野馬群正繞著大堂的四邊屏幕作三百六十度的奔馳,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大堂的正中放置巨大的辦公桌,四組沙發和兩張議事桌,散布在數個角落里,比起整個空間,這些東西像撒在大地上的小石子,是那麼微不足道。

  地上的人造草坪,踏上卻溫柔軟綿。

  一個高瘦之極的人,穿上寬大的白色禮服,溫文爾雅,正背向我們坐在辦公桌上,看來是專注地欣賞圓環形屏幕上動人心魄的無聲景象。

  一些應已不再存在的景象。

  原野和野馬,只屬于遠古的時代。

  今天城市外的世界只是核污的荒漠和廢墟。

  白飛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大門在我身後關上。

  廣闊的三角形大堂里,剩下我和聯邦政府里最有權勢的元帥。

  我步履穩定地向他大步走過去,到了他身后二十尺許處站定敬禮:“元帥萬安!”

  元帥嘆一口氣:“你終於來了!”

  我心中一陣激動:“方戰終不負元帥厚望,通過了聖主‘超級戰士’的改造遠程,元帥只要下個命令,我會為元帥獻上性命。”

  元帥依然緊盯著草原上奔馳的野馬,頭也不回地道:“那的確是‘改造’,使你由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方戰!你誠實地答我,你有沒有殺死我的把握。”

  我全身一震,跪下,說:“方戰是元帥的戰士,想也不會想這問題。”

  元帥點點頭:“我絕不懷疑你對我的忠心,我只是測試你的智慧和能力。”

  我道:“我沒有把握。”

  元帥哈哈一笑:“你是聯邦國內最偉大的戰士,怎會沒把握殺死我,要知道大堂內是沒有任何明或暗的侍衛。”

  我以最虔誠的心稟告:“元帥!我并不是說謊在討好你,而是當我踏入這處時,自然地通過我的感官去查察這里的設備,包括元帥現在身上的武器。”

  元帥保持背對我的坐姿,淡淡道:“你查到什么?”

  我恭謹地回答:“我找出這三角大堂里共有三種保護元帥的自動裝置,由一個具有高度智能,只向元帥一人效忠的電腦控制,能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作出反應,例如保護光盾能將任何襲擊截斷,甚至可能對金字塔外發動的攻擊作了適應反應。”

  元帥明顯地一震:“你怎能知道得這麼周詳,這我稱作‘保護神’的電腦,並不是安裝在這裡。”

  我說:“是在天空的其中一顆人造衛星上,成為超級戰士後,我的思感能截進任何通訊波段里包括天上的人造衛星,每秒鐘也有超過四道訊息,輸入我的神經系統里,再被我加以消化和分析。”

  元帥沉默起來。

  我筆直跪在地上。

  元帥問:“您可否察知我的思想?”

  我答:“我並沒有這種能力。”

  元帥道:“人的腦電波也是一種波段,您為何不試試看,這是我的命令。”

  我依言而行,精神逐漸凝聚,當我正要將精神延伸過去時,驀地頭痛欲裂。

  “啊!”

  元帥大笑起來:“不用試了!我早估計到有這種情形,成為超級戰士後,我們給予一些能力,也剝奪了你一些能力,很好很好!站起來吧。”

  我捧頭站起來,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元帥似乎在高漲的情緒里,續道:“你剛才說探測到我身上的武器,說說看那是什麼?”

  我分析道:“你的衣袖裡藏有兩把‘激光刀’,那是最新一代的‘破陽型’激光刀,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到目前仍只能生產出兩把,若配以適當的使用法,可輕易消滅一營百人的武裝兵隊,只是這項,已使沒有武器的我沒有殺死元帥的把握。 ”

  元帥感興趣:“聽你的口氣,似乎還發現我另外一些裝備。”

  我點點頭:“您的腰脊內裝有‘能源帶’,可以吸收天上人造衛星送來的太陽能,提供能源予你背上的飛行器,腳上有彈跳器和臂上能施放的激光盾。”

  元帥嘆道:“真令人難以置信,假設你身上有我同樣的裝備,你是否有能力殺死我?”我估量著:“機會將是百分之二十四點七八強,因為你在‘保護神’的保護下,可以發揮全部力量,而我百分之七十的力量,必須用來對抗‘保護神’。” 元帥笑起來:“好孩兒!好孩兒!方戰,到我面前坐下吧,桌子另一邊那座位是為你而設的。”

  我感動地推拒:“元帥!方戰不敢坐在你面前,站在這裡便可以。”

  元帥淡淡道:“你須謹記我每一句說話都是必應執行的命令。”

  施禮,同時左腳提起,重重踏下,發出“砰”一聲,大步繞過長桌,來到他對面空出的椅子坐下。

  元帥柔和威嚴的聲音道:“孩子!望向我。”

  我抬起頭,望向這偉人。

  他的“真人”更有神采和氣魄。

  寬廣的額頭、閃動有智慧的深遂的目光,高隆丰起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但最使人難忘的是他像女孩般嫩滑和白皙的皮膚,使他看去不像一個真實的人,而是你一尊有生命的大理石像。

  他是如此地震撼人心,能驅使千萬人甘心為他賣命。

  元帥也在仔細番視我,好一會露出滿意之極的神色,嘆道:“果然成功了,方戰!你將是我的皇牌秘密武器,也是因為你才能馬竭能保住聖主之位,告訴我,有什麼東西是你渴想擁有的?”

  他對我真是呵護備至,熱淚涌上我的眼眶,使我激動得站起來,移后跪下回答:“我最想的事,是為元帥獻上生命。”

  元帥像一朵云般從椅上千起,橫飄過長辦公桌,落在我身前,將我扶起來,慈和地說:“孩兒起來,我明白你的心意。”

  他的手溫暖有力。

  我惶恐地站起來。

  元帥是至高無上,不能被觸摸的。

  元帥從容升回座位里去,只是他的破陽刀生出的正反力道,可令地心吸力完全失去作用。

  “坐下吧!”

  我坐下來,等待他的吩咐。

  元帥像記起什麼似的,輕呼道:“我忘記你還沒有早點。”

  我來不及拒絕,他已拍兩下手掌。

  微笑看我。

  門輕響,接著是餐車磨擦人造草皮上的走道的聲音。

  “啊!”女子的尖呼傳來。

  我轉頭望去,一個陌生但非常美麗的少女正推著一輛餐車進來,嬌呼是她的傑作。

  她停下來,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元帥道:“都是老相識了,還不是把餐車推過去,伺候單傑聖士吃早點。”

  單傑聖士?

  馬竭能也曾數次錯口稱我作單傑。

  我愕然望向元帥,他銳利的雙目專注地細察我的反應。

  我要說話。

  元帥伸手阻止我。

  那美女走到我身旁,輕聲招呼:“單傑聖士!你好。”

  我禮貌地回應:“你好。”

  她的呼吸和膊博都在不斷加速,使我知道她處於激動的情緒裡。

  她安放好一切后,在元帥的指示下有點依依不捨的離開。

  我望往元帥。

  元帥微微一笑:“她的名字叫思絲,對一個叫作單傑聖士的叛徒,曾產生好感,她以為單傑已殘廢,所以見到你很感奇怪。”

  我沉聲問:“單杰是否真的死了?”

  元帥眼光一寒,冷冷道:“他已死了!”

  我追問:“為何思絲會以為我是單傑,元帥又喚我作單傑?”

  元帥回復溫和的態度:你成為超級戰士後,有沒有照過鏡子?”

  我呆了一呆,“這倒沒有。”

  元帥道:“這是我的蓄意安排,我要看你成為超級戰士後,第一次照鏡子的情形。”

  我心中一震,預料到一些事已發生。

  “勒勒!”

  一道單面反光鏡從台子的中間升起。

  我的臉容在鏡晨反映出來。

  一個完全陌生的臉容。

  我呼吸立時急速起來,叫道:“這就是單傑聖士!”

  元帥通過單面鏡看著我,“你的智能的確不差,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是的,在將你改造作超級戰士時,我們亦同時將你的外貌體型改造成”百分之一百”的單傑,所以由今天開始,你再不是方戰,而單傑聖士。”

  鏡子降下,沒入地裡,不留半點痕跡,這張桌子安裝了十三件武器,這鏡子除可作照看外,還可以抵御死光武器的攻擊。

  我回復:“元帥想我怎樣為你效勞?”

  元帥道:“用在你身上的人力和物質,足可使我們裝配個五百人的特擊隊,但你可能發揮的作用,將可勝過整成集成軍團,我有兩個任務給你,假設能完成,我會使你成為聯邦政府內除我之外,最有權力的人。”

  我誠摯地說:“我不要任何報酬,只要為元帥服務。”

  “好!好!”元帥舉手拍三下手掌。

  元帥宮的大門找開,一位身長玉立、艷色更勝剛才思絲的美女,穿著一身軍服,昂然步入大堂。

  我眼光看著我,外表似乎毫無表情,但我有遠勝常人的觀察下,她只是意圖壓下心中的波動。

  當她來到元帥身旁時,元帥右手微伸,輕輕摟拘她纖巧的蠻腰。

  女子明顯地有些不自然。

  元帥銳目盯緊我:“讓我來介紹,這是單傑聖士的舊情人,準慧專使。”

  我愕然望向準慧。

  準慧微微點頭:“單......。”跟著垂下頭,低喟著:“對不起,方戰你好。 ”

  元帥喻喻一笑,笑聲里隱含一股滿足的快意:“專使你沒有喚錯,他是如假包換的單傑,只有單傑才能進行我們定下的‘夢女教計劃’。”

  準慧朝我瞧來,眼神回復精明銳利:“方戰,由今天起,你成為了單傑聖士,要閱讀有關單傑的一切資料,包括他的過去、性格、朋友,當你掌握一後后,會明白憑著單傑聖士的身分,可使你輕而易舉的地打進夢女教的核心層去。”       

  我道:“那我的任務是否要摧毀夢女教?”

  準慧詳細解釋:“這只是其中一項,更重要的是你或通過夢女教,按觸到達加西為首的叛黨,殺死達加西。”

  我吃一驚:“達加西不是上任有‘太陽能之祖’稱譽的聖主嗎?”

  準慧說:“是的!但現在他只是叛黨的大首領,我們相信他已成功地在城外的廣闊廢墟裡,建立了幾個規模龐大的地下秘密基地,陰謀向我們發動突擊。”

  元帥接口說:“這還不是我們最頭痛的問題,因為我們明顯地佔盡軍事上的優勢,我們擔心的是他們在城市內發動的滲透,而據情治局厲時大將的分析,叛黨已開始和日漸擴大的夢女教展開接觸,找尋夢女的所在。我奇怪:“以聯邦政府的實力,為何不把夢女教教徒一網打盡。”

  準慧解答:“一來這並非易事,但更重要的是夢女教中的所謂”十二種子”聖徒,就像遠古時耶穌的十二門徒,只有他們有能力傳播和擴大夢女教,你的責任是將他們找出來,逐一殺死。”

  我淡淡道:“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

  準慧奇怪地呆了一呆,眼神掠過一絲悲哀,垂下螓首。

  元帥摟抱她蠻腰的手一緊:“以你的智慧,當你看過單傑的資料,當可自行決定采取什麼策略。我會給你一張名單,名單包括十多個聯邦政府最重要的人物,除了名單上的人外,在必要時你可殺死任何聯邦政府的人,以取信叛黨,明白嗎!單傑聖士。”

  我霍然起立,敬禮:“單傑明白,請元帥絕對放心。”

  元帥微笑道:“待會你離開這里後,準慧專使會把你帶到軍備室為去,為裝備像我身上同級的尖端武器,使真正成為無敵的超級戰士。我恭敬地叫:“元帥萬安!”

  熒光幕上的影象不住變換。

  看到“自己”在螢幕里和準慧及情治局的厲時大將在對話,不由自主地我仔細玩味每一句說話的內容。

  由昨晚開始,在這可俯瞰整個邦托烏的酒店房間里,我連續不斷地看了十八小時有關單傑聖士的過往資料,仍沒有絲毫疲倦的感覺,每一個看見的形象,聽到的說話,都一絲不漏地蝕刻在我的記憶細胞裡,因為我是史無前例的超級戰士。

  昨天別過元帥後,百多名專家在五小時內為裝配好和元帥身上一式一樣的超級裝備,使我成為聯邦國內除元帥外擁有最尖端武備的人。

  螢幕上映象再變。

  空廣的辦室時,強烈的燈光下,一位臉色蒼白的少女,閉目默坐。

  跟著是她的臉部特寫。

  我心中大震,但卻不是把絲毫表情露在表面外。

  因為在我超人的感官下,我察覺到有一個精密而先進的系統,正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這當然不會是元帥的安排,他應該知道是絕對忠誠。

  極大可能是聯邦國內元帥的敵對勢力的措施,我下次見到元帥時必會向他面稟。

  少女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像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但我心內的顫動卻不斷聚增。

  在成為超級戰士的改造過程,幻象交替在我腦海內出現,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這少女的臉。

  據資料所說,她就是“夢女”,單傑聖因她而犯上被槍斃的叛亂罪。

  囚室門開。

  單傑進入室內,在她面前坐下。

  現在沒有人比我對單傑的資料更熟悉,所以我知道單傑在正展開他的“心靈對流術”和夢女進行精神的交流。

  突然間----

  夢女張開她的眼睛。

  一股奇異的感覺,從我的脊骨升起,直沖後腦。

  那是無法形容的感覺。

  心頭就像塊燒紅了炭,我幾乎叫出來,一手往虛空抓去,似欲要抓著某些失去了的珍貴東西。

  夢女的眼深葳無窮無盡的天地。

  門鈴輕叫。

  我強壓下體內滾動不止完全沒法理解的情緒,沉聲道:“進來!”

  準慧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方戰!”

  我截斷她的說話:“我是單傑,心靈學對流專家單傑聖士。”

  準慧改口說:“好!單傑聖士。”

  我回頭望向她。

  準慧明亮的秀目閃動奇異的哀色,但轉瞬消失,代之是冰冷無情,我像捕捉到點什麼,又像什麼也捕捉不到。

  那感覺絕非愉快。

  超級戰士是個能控制自己的超人,我一定不能讓敬愛的元帥失望。

  準慧眼光移往螢幕的夢女和單傑杰,平靜地說:“你有否決定下步的行動。”

  我淡淡道:“專使應知道,我的行動只向元帥一人負責。”

  準慧冷然道:“我雖然身分特別,但多一個朋友,總勝過我一個敵人。”

  她的話裡有一種關切的意味,與她冷冰的語調並不但她為何要關心我,難道只因為我的外型被改造得和她的舊情人一模一樣,故而愛屋及烏?

  我並不懂得心靈學,但我超人的感官,卻能從對方的物質情態,如心跳、臟、血流等猜測對方的心意,這亦是能冒充聖士單傑的本錢。

  我說:“我並不需要任何朋友。”接著站起身來。

  準慧秀目又閃過那種難心以形容的哀傷。

  我踏前兩步,在幾乎要碰上她嬌挺的胴體時,才猛然止步。

  她向後退一步,貼牆而立。

  我向前進迫一步,將她緊壓牆上。

  兩個肉體迫擠在一起。

  我盯著她的俏臉:“你的確很美麗!”

  準慧平靜地說:“但你的身體卻沒有正常男人的反應。”

  我微笑道:“我可以從心所欲地選擇做最強壯的男人,你是否想試試看。準慧閉上眼睛,一顆淚珠從眼角瀉出。我步步進迫:“你怕了!還是掛念你死去的單傑聖士?”不知是什麼原因,只要令她難過,竟能引起我莫名的快意。

  準慧搖搖頭,再睜眼回復了緊定和明亮,冷冷道:“放開我!不要忘記我是元帥的女人。”

  我哂道:“我只是元帥眾多女人的其中一個,在元帥交給我不能殺死那‘免死名單’上,抱歉並沒有你的名字,所以莫說我可強姦你,甚至可以殺死你。”

  她眼中閃過一絲發自真心的懼意,瞳孔先縮小七分之一,跟著放大至一點四倍,這是沒法瞞過我的生理反應。

  我加重擠壓她丰滿玉體的力道,強烈地磨擦她的一切。

  準慧喘息不已:“你......你不是人,你是沒有人性的殺人機器,天!怎會變成這樣。”

  我離開她,因為對她那不能解釋恨意已獲得渲泄,只冷眼看看她。

  準慧靠牆不住喘息。

  我淡淡道:“在資料裡,看來你是為求成功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人,你又能比我好多少”。話畢我推門而出,時間無多,現在到了我必須行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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