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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刊發行人:葉惠民 / 編輯:何泰寬 1999年10月16日出刊 第八期目錄來函照登:致匯刊發行人、編輯(本文顧及作者要求取消刊登) 葉澤 傾讀匯刊第七期(1999年8月31日)科隆大學法律學博士候選人成世光君所譯「在北京的歡呼聲浪」﹐對成君所駕馭之華麗文筆深表讚嘆。惟譯文中若干語意不盡邏輯之處﹐令筆者百思不得其解﹐及見原文[註一]始恍然大悟﹐體箇中之昧﹐亦驚覺譯文與原文在文意上頗有相悖之處。筆者決然無意向成君在法學與基督教義上精闢見解挑戰﹐然譯述貴在忠於原意﹐故在此僅就標題、首段 Palmstroem in Peking及第三段 jene Dame - Unter den Linden提出個人見解。 1. Palmstroem in Peking 原文 Palmstroem in Peking係為 von Glinski先生就七月中旬在國際輿論掀起軒然大波的「台灣、中國 - 特殊之國與國關係」所抒發之個人見解。Palmstroem 一詞出現在 von Glinski的文章中僅兩次﹐即標題與文章起首。乍看之下 Palmstroem似乎是由棕櫚樹(Palme)與潮流(Strom)二字組合而成,腦海中似乎也隨之浮起夏日豔陽下﹐佛羅里達州棕櫚灘海上磨肩擦踵的衝浪人潮。於是在成君的生花妙筆與華麗文藻修飾下 - 原文標題 Palmstroem in Peking是「在北京的歡呼聲浪」﹐起首 Palmstroem, Christian Morgensterns literarischer Held, laesst gruessen…是「棕櫚搖擺如浪﹐宛如文人筆下的真命天子,救世英雄接受禮敬歡呼﹒﹒﹒」Palmstroem可以是歡呼聲浪﹐可以是搖擺如浪的棕櫚枝葉。 然反覆閱讀內文﹐始無法了解此一呼籲西方國家正視台灣國際地位的文章與成君所譯之標題「在北京的歡呼聲浪」有何關連?北京的歡呼聲浪因和而起?所為何來?不明白為什麼搖擺如浪的棕櫚枝葉,就會是文人筆下接受禮敬歡呼的真命天子、救世英雄?不明白既是接受禮敬歡呼的救世英雄,為什麼還會有荒謬的認知?為何 von Glinski獨鍾棕櫚樹﹐而不選擇一樣可營造枝葉搖擺如浪效果的水筆子?原文字裡行間不見任何有關棕櫚樹的隱喻。植物學上棕櫚樹根本無法在北京生長,德文文法上 stroem既非Strom的複數型(Stroeme)亦非Strom的名詞化(Stroemung),Palmstroem果真為棕櫚浪潮?非也,原因不在於植物學上或語言學上的矛盾,如成君所言 von Glinski先生為 Rheinischer Merkur之資深副總編輯,當不至於犯此錯誤。Palmstroem顯然另有所指。 事實上,Palmstroem是一個人名﹐是一個在文學界裡被杜撰出的人物。一如西方文學裡賽凡提斯筆下的唐吉訶德,一個追求理想的騎士;中國文學裡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成了日後多愁善感女子的代名詞;魯迅筆下的阿Q,則是中國農村老百姓的化身。那麼,誰是 Palmstroem呢? 凡對德國文學稍有涉略的人必然對德國近代詩人 Christian Morgenstern[註二]不感到陌生。Palmstroem正是這位以獨特荒謬、詼諧兼帶諷刺文筆見長的詩人(在此我們當然不會將詩人的名字Morgenstern譯成晨星或明日之星,是不是?)詩集裡的主人翁。但他萬萬不是如成君所描述的「真命天子﹐救世英雄接受禮敬歡呼﹒﹒﹒」﹐相反的﹐Palmstroem是一個時而頑固不冥﹐悖離現實﹐堅信自己所相信的真理﹐時而精神渙散、心不在焉的人﹐在某些程度上他有著近似魯迅筆下的那個阿Q 的性格與賽凡提斯筆下的唐吉訶德的理想。 Morgenstern為這位杜撰人物 Palmstroem先生前後寫了六十餘首小品詩﹐並在1910年將其結集出版﹐書名即為 Palmstroem。正因Morgenstern亦莊亦諧的精湛筆觸將 Palmstroem的個性在一首又一首的小品詩中淋漓盡致的刻畫出來﹐讓人一路讀來﹐儘管荒謬﹐卻又覺得 Palmstroem就活在你我週遭。 以Die unmoegliche Tatsache這首詩[註三]為例﹐描述 Palmstroem在街角被汽車碾死後﹐仍要大聲控訴國家的治理不善﹐仍要大聲問道:哪個交通規則上說了在此路口駕駛人得以恣意行車?難道不能禁止在此處將活人變成死人?最後﹐已躺在裹屍布裡的 Palmstroem仍自以為是、堅毅決然的下了結論:不可以的,就不可能有(車輛不可以在此通行﹐所以也就不可能有人在此喪命﹐von Glinski文所引:Also, schliesst er messerschaft, dass nicht sein kann, was nicht sein darf. 即出自該詩)。 Von Glinski正是引用德國知識分子多有所知的 Palmstroem 先生的人格來暗喻北京領導人頑固、枉顧現實的心態。文章起始,作者即開宗明義的說出 Palmstroem是 Morgenstern 筆下的「英雄」,並仿詩人的筆風將詩句引出。一如譯者成君所言,原文作者「行文簡鍊,取譬用典信手拈來,不著痕跡,不但使得全篇生動可讀,而且順勢以典代評,處處有絃外之音,直筆之外,兼附曲筆,讀來實在過癮。」 這等手法在標題與首段即昭然可見,惜成君不察,盡在表面字義上鑽研堆砌﹐語意上牽強附會﹐任由「棕櫚」興風作浪﹐以致曲解文意,殊為可惜! 2. jene Dame - Unter den Linden 譯文第三段成君寫道:「台灣就好比一個淑女﹐可以和她款曲綿綿﹐相得益彰﹐但在國際正式場合的廣眾之下卻慳吝於相識招換。」 由譯文中根本無從明確得知到底是誰小氣於打招呼?是台灣?是國際廣眾?按成君的譯文去理解﹐台灣既然是「淑女」﹐和她交往是「相得益彰」﹐有什理由「慳吝於相識招換」?淑女的教養是不會在「國際正式場合的廣眾之下」躲起來的﹐相反的﹐是會落落大方向地大家頷首致意的。君不見李登輝總統是如何急欲讓這位「淑女」登上國際舞台?好﹐台灣沒有理由害羞﹐那麼是國際廣眾吝於與「淑女」相識咯?不是可以和她「款曲綿綿﹐相得益彰」嗎?又何必避開她呢?莫非有難言之隱? von Glinski的原文如下: Taiwan glich jener Dame, von der man sich Unter den Linden lieber nicht gruessen lassen wollte, obwohl man mit ihr eine durchaus erspriessliche Liaison unterhielt. 文中作者明確的用了 jene Dame, Unter den Linden 及eine erspriessliche Liaison 三個語彙﹐成君將前後二詞分別譯為「一個淑女」﹐「款曲綿綿﹐相得益彰」﹐至於 Unter den Linden則不見有所解釋,莫非是譯文中的「國際正式場合的廣眾之下」?成君遣詞用字許是高雅,但與原文相對照﹐卻又再次大大的曲解文義,對時態的考量亦欠缺斟酌! 其一:jene 乃一指示代名詞,係指一特定的人或物件。當原文中出現的不是 eine Dame,而是 jene Dame時,表示作者刻意強調的是「那位淑女」、「那樣的淑女」而不是泛泛的「一個淑女」,此與緊隨的文句有莫大關聯。 其二:Unter den Linden - Unter以大寫寫成,意指的當然不是一般的地方副詞「在菩提樹下」,但成君的「國際正式場合的廣眾之下」聯想空間未免過大。Unter den Linden 說穿了只不過是位於柏林布蘭登堡城門(Brandenburger Tor)東側的主要大街,隔著城門與西柏林的六月十七大道(Strasse des 17. Juni)遙遙相對。以其歷史背景與佇立於兩側極具代表性的建築物之故,它是觀光客們拜訪的要站。在東、西德對峙的年代裡,它招攬的不僅是西方的觀光客,聚集於此的更有不少是等待尋歡客前來的煙花女子。於 Unter den Linden主動對人攀談的「那位淑女」其身分自然可想而知。 其三:eine erspriessliche Liaison -Liaison字義上是情愛關係,但更確切的語意是指男女間的曖昧關係,不合法的交往;eine erspriessliche Liaison是雙方各獲其利、各取所需的男女私通。 身為台灣人,乍讀該文,自有錐心之痛,但面對現實,亦不能否認這一貼切的比喻:台灣好比一個身份眾所皆知的青樓名妓,人們(西方國家)儘管暗地裡可以和她有著非常有利的私通,卻都不希望被她在煙花女子流連的公眾場所公然寒暄問候 - 因為誰都不願因她的關係而致使自身「尋歡客」的身份被揭露,與她之間的曖昧關係被公開。 Rheinischer Merkur 固然是一份由教會支持的週報,但別忘它也是一份專務人間世事的刊物。從文意與時態中,不難了解作者用了一個飲食男女間的題材來說明西方國家「截至目前」對台灣不正常的態度及台灣本身尷尬的處境,並寄望西方國家及早為兩岸問題覓得一解決的竅門。 [註一] Palmstroem in Peking一文刊登於 Rheinischer Merkur 1999年7月23日第三版﹐匯刊第七期上誤引為7月22日。 [註二] Morgenstern於1871年於慕尼黑出生,1914年於義大利病世,大學時以經濟為主修,畢業後曾任記者、出版社編審及翻譯作家等。M氏曾長期潛心研習佛教,晚年則轉向人本思想。 [註三] 原詩如下: Die unmoegliche Tatsache Palmstroem, etwas schon an Jahren, wird an einer Strassenbeuge und von einem Kraftfahrzeuge ueberfahren. >>Wie war<< (spricht er, sich erhebend und entschlossen weiterlebend) >>moeglich, wie dies Unglueck, ja-: dass es ueberhaupt geschah? Ist die Staatskunst anzuklagen in bezug auf Kraftfahrwagen? Gab die Polizeivorschrift hier dem Fahrer freie Trift? Oder war vielmehr verboten, hier Lebendige zu Toten umzuwandeln,- kurz und schlicht: Durfte hier der Kutscher nicht -?<< Eingehuellt in feuchte Tuecher, prueft er die Gesetztesbuecher und ist alsbald im klaren: Wagen durfen dort nicht fahren! Und er kommt zu dem Ergebnis: >>Nur ein Traum war das Erlebnis. Weil<<, so schliesst er messerscharf, >>nicht sein kann, was nicht sein darf.<<葉澤 (本文顧及作者要求,自10月19日起取消刊登) 本期匯刊刊登了讀者葉澤的回應文章,葉君對於匯刊第七期由成世光所翻譯的文章提出幾點挑戰。匯刊也將在下一期刊登成世光的答覆。 匯刊編輯很高興能收到回應的稿件,特別是葉君的指正,提供了讀者更多的面向。同時,針對葉君對於匯刊編輯所提出的問題,編輯感到有義務在此做一簡要回答。 首先,從匯刊試刊號開始,匯刊編輯對於自己角色的期許,就是「一位純粹的版面編輯,而不是文章的審稿者」(見匯刊試刊號編輯室手記)。審查文件,或是替刊登的文章背書等等,從來都不是編輯的權限,也是編輯不敢逾越的事務。編輯希望將「匯刊」營造成一個討論的空間,一個各類觀點的交流園地。至於文章好壞的評審與論斷,則是請讀者諸君自行決定。 這不是在替編輯逃脫責任。而是基於以下的客觀條件:每個人的認識都是有限的;編輯也沒有能力進行審查。另一方面,雖然每個人的認識都是有限的,但是每個人又都知道一些些。所以若可以透過公開的互相討論,就可以逐步去除錯誤的理解,透過每個人一點點的努力,逐漸累積、接近正確的認識。 其次,葉君不忍見匯刊「流於『文人相重』,少數人大放厥詞的地步」。葉君是愛之深責之切,但這樣的指責編輯實在無法接受。從創刊號至今,匯刊編輯從來沒有拒絕過刊登任何稿件。不論是在編輯室手記或是私下場合,編輯都一直持續地向讀者邀稿。相信匯刊的讀者,沒有不曾接過編輯的邀稿電話。讓編輯頭髮白了好幾根的,一直是稿件的缺乏,而不是「少數人大放厥詞」。 在徵得作者同意下,編輯會在編輯室手記介紹作者就讀科系與學習背景。這樣做的目的,是希望讓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進一步與作者聯繫,而不是藉作者的頭銜來建立文章的權威。在這個崇尚解構的時代,博士候選人頭銜能有多少權威可言,相信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匯刊捐款者名錄 (1999.9.1-1999.10.16) 王珩 10DM 合計 10DM 本期支出 -30DM 上期收支累計 -80DM 總計-100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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