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爬到了這個小山丘的崖邊來了。
『放著沒關係,反正餓了總是要回來的。』
是誰這麼說的?這不要緊,反正少年的存在,對那個「家庭」、村落都是個有點討厭的肉中小刺,好比一根小到不能再小的碎木片埋在腳底的厚皮裡,你知道它在那裡,可是即使用再小的鑷子都很難拔起來,說妨礙也不是那麼有影響,只是不時會主張一下自己的存在,使人不能一直把它給忘了。
沒有人說那個家庭和這個村落淨是些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怪人,只是他們在第二次衝擊後倖存了下來,齊心協力渡過了險惡的亂世,彼此的患難交情不是一介莫明奇妙闖入的少年能打進去的。再說,少年的兩親上過新聞,村人對世事沒啥興趣,只不過隱約知道是搞些生物工程之類神秘、背德的玩意兒。
『都是科學家造的孽,才有第二次衝擊!』這個不能算全錯的觀念,對處於人群邊陲的人們來說就是一切。於是,少年的地位在他八年前來的第一天就被人決定了,他有一個座位,不過和任何人都有段距離,也沒有人會和他換座。
叔父母,少年在此村監護人和他的戶籍關係;老師,因為叔父在村內書院教孩子(有時也有大人加入)一些雖然不是那麼有實際用途,卻還蠻受歡迎的東西,而被人和少年這麼稱呼。
少年說不清楚來由,但是直覺上他可以感到叔父母和他之間劃下的界線:以禮相待的『外人』。叔父母們從不對他疾言厲色,但也從不溫言軟語,雖然也教他大提琴,但是他很明顯地被放牛吃草,沒有像其它孩子一樣被逐指逐弓地點撥,更不曾聽過叔父對其它孩子單獨講授時忘我般吟誦的滔滔長篇大論。
讓他學琴,是不是為彼此分得更開而製造的契機?少年有時不免這麼想。難怪他起始練琴不到兩週,老師就說要給他安靜的學琴環境,而把他的房間搬到後院柴房改造的小木屋去了。
同儕?那是什麼?少年既沒學過這個詞彙,也壓根兒沒有這個概念。從青少年到和他年齡相近的村民們,有對他視而不見的、有對他露骨表達嫌惡的、有當面給他難看的,但是還沒人動手打過他,畢竟這兒是個小村落,暴力並不流行。
於是,少年三年前除了練琴之外,唯一的心情寄託就剩下爬山了。村落務農為主,白天多數人都到方圓十餘公里的各式農田工作,村中只有小孩子會有正當的理由啥都不幹。少年的叔父除了教教課外,白天其實也是村中的對外連絡窗口,經常要往鄰村或附近城鎮跑,偶爾還會有兩天一夜的松本之行,村內的孩子們都非常期盼老師每次的「松本遠足」,因為一定有很多新鮮或稀有的東西會被帶回來。
話題扯遠了,其實這些都與少年無關,因為他從來沒有甜頭可嚐,頂多像是舔舔糖果包裝紙一樣...這只是個比喻。久而久之,他也學會對眾人興奮的事無動於衷了。
日復一日,村落從第二次衝擊後的難民聚落,發展成一個中等大小的村落(少年來的時侯),再因接近松本的關係發展成小鎮,第一次的夏祭(儘管四季不怎麼分明,月曆還是會提醒大家這個詞兒)於2010年開辦。少年當夜走在熙來攘往的夜市街裡,愈走愈冷,自己所認識的人個個有說有笑地結伴遊街,而自己.....
小木屋的提琴聲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餐時間
早餐桌上沒有家中『客人』的影子,老師夫婦也不以為意,飯後收拾掉,自顧自地去工作了。但是直到晚餐還沒見到少年的人影,這就不免讓他們有點緊張了。畢竟他們對他不是能夠說養就養、說不養就任其自生自滅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孩子的父親,老師的異母兄長,若是來要人時怎麼辦?兩人在鎮裡打聽了一會兒,聽人說看到少年一早走進了鎮後的小山丘去了,兩人這時有些徬徨,不想冒險去搜山,更加不想浪費這個精力,又不能放著不管。所以當少年疲憊地從山腳下的小徑出現時,他們還真有些喜出望外。起先他們打算用怒罵的方法嚇唬少年以後少來這套,後來改變主意,罰了他閉門思過幾天。而他們也做了些妥協,例如說,師母最近裁縫店生意大好,每天都相當累,為了減輕負擔,開始教導/要求少年開始做各種家事,他們覺得這可以給少年一點融入家庭的感覺,也許可以少惹些麻煩。
但是少年爬山已成為了習慣,但既然他此後會事先留字條說,兩老也就不予理會了。反正少年不會不見,他們不致於對六分儀ヴ⑦Эヨ沒有交待,那就好了。
至於少年為什麼想爬山,他們壓根兒沒有想過去問。
收拾完早餐,出發,大約在正午時抵達這個看不到鎮上的山的這一邊,靜靜地抱膝坐在崖邊。
微風吹拂著
聲音呼喚著他
深入心靈深處的呼喚
沒有任何人所曾經對他做過的
只對著你
2013年6月6日,在沒有任何人會為他慶祝的12歲生日下午一時,聽不見的聲音和在微風之中,呼喚少年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碇 Ё⑦Ж 與無盡命運的邂逅